叶湖掬跟惊风离开,是在寒菊飘香的深秋时节,说是先跟他回燕山一趟,去拜见一下他的师父,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闯荡江湖。
在临走前,对待前去相府送她的江抒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客气,但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都是为她着想。
江抒心知与她相处的状态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自是嘴上不饶人地一一回敬回去,但在那寒凉萧瑟的秋风里,整颗心却被那刀子嘴外表下的豆腐心给焐得暖融融的。
叶湖掬走后不久,太子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四皇孙朱由模夭折。
那朱由模是西李选侍李眠香的儿子,在她入太子府数年后才生下的儿子,是她实现野心的倚仗。江抒曾亲眼看到过,她在怀上那个孩子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曾试图要夺王才人所生的皇长孙朱由校。
如今这个倚仗没了,就算不计丧子之痛,她也必定十分绝望。在她看来,接下来她不是一蹶不振,就是再次生出夺子的念头。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立场去过问,知道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底下,一点儿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有时都可以夺去一个鲜活的生命,便在照料桦儿和崧儿上更用心了些,时而将一些好的方法分享给邹云栖,让她依样用在渠儿身上。
不知不觉,又是两个多月过去,天寒地冻的寒冬腊月便就来临。
由于宋案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待满两年,完成了他在御前的承诺,心知他一直惦念着自家那小姨郑清圆,同时也不希望那丫头真得耗尽一生去守着已经不在人世的怯羽,朱常洵便主动提出让他离开,放他去找她。
宋案走得那天,正好是腊八节,天空还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他却因找人心切,一口热粥没喝,便风雪无阻地离开。
那雪一下就是整整两天,在那之后,又陆续下了几场或大或小的雪,晃眼间,便就到了年关。
因为决定等太后过完七十大寿、朱常浩朱常瀛举行完大婚就离开,江抒原本以为,除夕当晚朱常洵会带自己进宫去赴宴,不想,她还一句话未说,他却提出独自进宫,并叮嘱她无论多晚都要等他回来,还要把身边的人都支开。
江抒虽然不解他这是何意,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在他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让奶娘与竹露分别将桦儿和崧儿带走,同时吩咐木蝴蝶无事不要前来打扰。
《》最新6章 第1248章 必须尽快送她离开
她原想着,他既然都说了“无论多晚”,便可能会回来得很晚很晚,谁知,房间内室妆台上的自鸣钟才响过亥初时的奏乐报时声不久,虚掩着的房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一袭纯白色祥云纹厚缎直身、外罩淡青色嘉禾纹白狐毛缘边斗篷的他缓步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她的面上不由出现一抹意外之色,放下手中的暖炉,站起身来,“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
“事情顺利,自然回来得早一些。”朱常洵眼眸微眯,含笑唯唯地走上前来。
“什么事情?”江抒有些不解。
“当然是重要的事,”走到她的身前,止住脚步,朱常洵扯扯唇角,转头看向外面,“进来吧——”
他话音方落,门外沉沉的夜色中,立即传来一道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连同帽子一起戴起的娇小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由于那斗篷上的帽子太大,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外加房内光线暗淡,江抒无法看清其样貌,只凭着身形,看出大约是个女子。
“是我——”随着一道柔润清淡的声音,那人向前两步,抬起双手摘下头上的帽子。
“……顺妃娘娘?!”没料到竟会是她,江抒面露震惊之色。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只有李清宛,再无李顺妃。”李清宛凝眸望着她,语气平静地道。
“所以……就是说……”
自六年前的除夕夜撞见她扮成宫女试图逃出宫去后,她便下定决心并承诺要助她一臂之力,然而这几年来却因各种事情耽搁下来,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她原以为,这一走恐怕就要对她食言了,不想……
“是,我离开了那个囚笼,再也不用回去了,”李清宛释然地一笑,偏头看向侧前方的朱常洵,“承蒙王爷救我出来,才让我能够重获新生。”
“你不必感激于我,若不是江抒对你放心不下,我也不会费力去插手这种事情,”朱常洵转头看向她,“你要记恩,就记她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放心不下她?”江抒有些诧异,“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吧?”
“我在意你,自然不用你说,只凭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便能知道你心中所想,”朱常洵回过头去道,“上次进宫,经过储秀宫那里时,你多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那你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用得什么方式?”江抒顿了顿,强压下心底的感动,又道,“劫人,还是诈死?”
“这个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朱常洵敛敛神色道,“我带她过来,是为让你安心的,她不宜在此多待,我必须尽快送她离开。”
“……好,”江抒稍作沉默,轻轻点点头,将目光移向面前几步远处的李清宛,“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随遇而安吧,没有打算,”李清宛想了想道,“爹娘那里是不能回了,师父也不能去见,甚至这偌大的京城,都不能再待,只能等出城之后再寻容身之地。”
“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江抒忙叮嘱,“江湖险恶,出门在外,不比在宫里。”
“我会的,”李清宛微微点了下头,“我要走了,不然会连累你和王爷,你也……多加保重——”
道完,唯恐自己再待下去会舍不得,掉头大步向外走去。
《》最新6章 第1249章 应当一切从简
在她离开的两天后,江抒才从朱常洵的口中得知,救她出来的方式既不是劫人,也不是诈死,而是找了一个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进宫取代她。
因为宫里的顺妃娘娘若是被人劫走了,必定有失皇家颜面,而用诈死的方式,就必须得有人替她一死,两者都是不可取的。
对于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江抒虽有些担心会被识破,但想想李清宛在宫里的处境,这种几率并不大,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由于再无任何心愿未了,她便专心致志地等待起两个多月后李太后七十大寿与朱常浩、朱常瀛大婚的来临。
谁知,农谚中“春打五九尾,春打六九头”的立春还不到,宫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噩耗——李太后于慈宁宫病逝。
太后的出殡仪式是在七日后举行的,虽不是先帝穆宗的皇后,但因生下当今皇上并辅佐社稷有功,以皇太后的礼仪,葬入了先帝的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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