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迹浑身一震,立马赔笑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这样认为。大爷您还和原来一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冠压群芳聪明绝顶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嘛。”
银长冰gān咳一声,拿下斗笠,冰蓝色的眼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我刚刚说那句没什么别的意思,你,”银长冰想了想,道,“别想太多。”
想太多?什么叫想太多?单迹摸了摸鼻子。
沈瑜适时地cha了进来:“说起来,长冰少年还不知道我们要去gān嘛的吧?”也不管银长冰应没应,他径直接下去,“公子虽然继承了赤瞳,但其实他的力量是不完整的。据说上上上上任赤瞳者是个为非作歹的bào徒,上上上任拥有者为了防止类似的qíng况再出现,就把自己的力量分出了一部分jiāo由女帝一族保管。现在我们要去把它取回来。”
银长冰问:“为什么给女帝一族?话说历代赤瞳者不都是云影的教主吗?”
“并非所有的赤瞳者都是云影教的人。这种传承是随机的,包括你的清瞳在内。”一到正经话题,沈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至于为什么要给女帝一族,是因为她们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向来被视作天下最公平的存在。长冰少年,你看那么多书怎么不学点历史啊?”
银长冰尴尬了片刻,又问:“然后,你们为什么要取回那部分力量?言……公子现在还不够qiáng吗?”
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公子”,单迹险些笑喷。考虑到xing命安全,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够,”单迹道,“我还有更多的事要完成。而且此番去会见女帝,也不单是要取回那部分力量,更重要的是,我要确保她不会妨碍我。”
银长冰忽然就怒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单迹感觉到他的声音提高了些:“你们已经吞并了那么多门派,还要扩张到何种程度?再扩张,又能怎么样?太过贪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瑜想要开口辩驳,单迹伸手挡在他的嘴前。
“自然是,要扩张到将全天下纳于手心。”单迹的眼眸中泛起红光,冰冷得如同是在面对那些叛徒,“至于能怎么样……谁知道呢?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以回去。本来我就不想你接触这些事。不管怎么样,我做的决定,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说出这席话,绝非单迹的本意。他想要扩张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要收拾好天下,再拱手送给银长冰,自己拍拍屁股回老家。但这话不能对银长冰说,加上明明是为他做事他还反驳自己,一时气起来,就说得有些重了。
而银长冰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单迹一眼便策马向前,绝尘而去,瞬间便与单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心口疼得厉害,只有风迎面撞过来的时候,才能喘过气来。银长冰默默用手捂住了胸口。
沈瑜和紫玉均是哑然,这哥俩好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单迹拂去眼瞳的红色,道:“紫玉,跟着他。找到客栈就在那里等我们吧。”
紫玉糙糙应了一声,就向前飞去。成为眷属之后,就是半灵体,飞来飞去很是方便。
“唉,你们怎么突然就整成这样了?”紫玉几乎是浮在银长冰身边,一头雾水地问道。
她等了片刻,没得到银长冰的回应,就gān脆地出卖了主人:“言越颐那小子不一直都那副‘天下唯我独尊’的鬼样么?你和他生气gān嘛?”
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番发作之后,留下的唯有心上的伤口。
“我也不知道啊。”银长冰用从未有过的虚弱的声音道,“感觉自己变得很奇怪,开始纠结一些之前不在意的小事了。”
“啊?”紫玉瞪大了美目,“你是说主人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银长冰用一只手抚平额前的乱发,重新戴回斗笠,好笑地弹了弹紫玉的额头:“你管那么多gān嘛?”而后面色沉了下来,“我会调整好的。”
紫玉按着发疼的额头:“你小子,老娘可是比你大上好几百岁,你敢这样对我?”
于是,银长冰率先在小镇上找了处客栈,定了三间房。事实上,他们前脚刚进入客栈,单迹沈瑜后脚就到了。碍于面子,沈瑜愣是被单迹拉着在瑟瑟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才进去。
“公子你这是何苦?”看着单迹蹑手蹑脚地推开离银长冰最远的房间,沈瑜实在忍不住寒碜他两句,“不就是好兄弟之间偶尔的吵架吗?”
单迹进入后才转身苦笑道:“我也想这么认为,但以长冰那xing格,如果不是真的气急了是不会付诸行动的。这回我真是说得太过了。”
沈瑜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扇子敲着chuáng沿:“那您既然觉得过了为什么不去道个歉?”
看单迹一脸忸怩,他了然地点头:“知道了,您从来没有道过歉吧?”
……确实是。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里。
“那我就帮您一把吧。”沈瑜一锤定音,决定了单迹接下来的悲剧。
经过沈瑜这样那样的演说教育之后,单迹鬼鬼祟祟地走到银长冰房前,趴着门框。
银长冰正坐在chuáng边看着一本书,紫玉百无聊赖地飘着。
就说他怎么拿了这么多行李,原来是随身带了书啊。单迹无奈地瘪了瘪嘴,朝紫玉招了招手。紫玉正无聊,看到他招手,立马就飞了出去。
“唉傻笑什么呢。”单迹拍拍她的头,“找沈瑜去。”
单迹滑进屋内,一路走到桌子旁。银长冰合上书,抬头看他。
这么和他四目相对,什么战略计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单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装作木头,一动不动杵在那儿。
两人就这么沧海桑田地对视良久,银长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也放柔了下来。
“你是来表演给我看的?”
“不是。”单迹触电似地抽搐了一下,“我那个,我……”
天,我紧张个什么劲啊?我外表比这家伙大了两岁,内在更是大了二十多岁,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小屁孩好吗!单迹吐槽着没用的自己,但心却越跳越快,都快跃到嗓子眼了。
“坐吧。”银长冰摊手,邀请他坐下。
单迹没坐下,如同义士断腕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是你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需要你的支持你要相信我不会伤天害理还有就是请你陪着我不要回去。”
放pào一样地说完,也没敢看银长冰的表qíng,拿起茶杯到了满满一杯的茶就往喉咙里灌。
银长冰双腿jiāo叉,一只手枕在腿上,托着清秀的脸庞,心qíng很好地问:“怎么?最近喜欢上说话不停顿了?”
他这姿势虽然不女气,但却显得有些妖娆,声音又若有若无地带了点宠溺,单迹听着他的声音,瞥了他一眼,心下一颤,满口的水就“噗”地全喷了出来,还有几滴好死不死落到了银长冰的脸上。
绯红色顺着脖子攀上脸部,单迹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láng狈过。
他等着银长冰大发雷霆,谁料银长冰伸出手指轻轻拭去水滴,竟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道:“我原谅你了。”
“啊?”单迹伟大的脑袋瞬间当机,怕之后再出错,也没敢再耽搁,小心翼翼道,“那我回去了?”
银长冰点点头,还亲自把单迹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单迹和紫玉两张愕然的脸面前合上了门。
坐回chuáng上,那沾过水滴的手指开始发烫。银长冰试探着将手指放到唇边,然后嘴唇也跟着发热。紧接着,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摩挲了起来,就像一个温柔的吻。心脏从未如此有力地跃动着,躁动着,整间屋子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银长冰猛地打了个寒颤,所有的悸动倏地消失不见。
我会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银长冰心道,拿起手边的《西厢记》。
“唔,就这样完事了?”单迹难以置信地看向一直在看戏的紫玉。
然而紫玉的表qíng比他更难以置信,简直是有如五雷轰顶。
“有这么夸张吗?”单迹于是更加愕然,“那我回房了啊。”
见他离开,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沈瑜走上来打探qíng况。
紫玉身为半神体,即使隔着门也看到了屋内的qíng况。银长冰那灼灼的目光未能逃出她的视线,她一脸沉痛地看向沈瑜,把后者看出了一身jī皮疙瘩。
沈瑜不解:“怎么了这是?”
紫玉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遇到了大麻烦。”
☆、幻境
“咳,你是说……”
沈瑜一脸复杂,表qíng近乎扭曲,手中的折扇也差点掉下去:“长冰少年对公子怀有…….怀有……”他试了几次,但此事太过难以启齿,他怎么样都没接下去。
紫玉点了点头,顺手拿过茶杯:“看来我真是不问世事太久了,没想到会有这等事。不过也难怪,毕竟两人共同经历了生死,又相处了那么多年。”
沈瑜胃疼:“但那两人都是男子!”
紫玉转动着茶杯:“男子又怎么了?你们人类不是早就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分桃’等说吗?爱一个人,种族生死尚且不顾,又为何要在意xing别呢?”话至此处,紫玉的眼神落寞了几分。
沈瑜脸色都青了,恨不得马上飞回云影山把这事告诉涵方子。
“你要是真的不想让他们在一起,”紫玉道,“那就趁越颐没有动心,长冰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斩断这种羁绊吧。迟了,两人都会很痛苦的。现在还来得及。长冰那傻小子才刚刚接触人事,怕也没那么快弄清自己的心意。让他们少jiāo谈一些就差不多了。”
沈瑜面露苦色:“这还好说,但一旦我们进入女帝的领地,就得先通过一层幻境。长冰少年能扛住吗?”
紫玉叹了口气:“人类就是麻烦,好好地非要阻挠人家。那就挑拨离间,或者想个办法让长冰回去。”
“神啊,为什么我会摊上如此倒霉的事!”沈瑜禁不住哀嚎一声倒在桌面上。
沈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二货,但真要办起事来毫不含糊。
第二天,从走出客栈开始,他就拉着单迹讲起了教中事务。单迹从来不知道教里还有那么多事,竟可以让沈瑜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本来他还想和银长冰说上几句,但智将同学一点机会都没给他。
单迹扶额:“我说,这些事你有必要全都和我说吗?”
沈瑜理直气壮:“当然,您是教主嘛。属下怎么敢有所隐瞒呢?”
单迹没好气地敲敲他的脑袋:“让你说书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这劲儿呢?你今个是打了jī血还是狗血?”
“狗血。”沈瑜道,“因为昨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怎么觉得沈瑜在含沙she影着什么呢?单迹偷偷瞥了一眼银长冰的背影,心里忽然涌生出了无法言说的异样感,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考虑到自己对云影教的责任,他还是耐着xing子听了。其实,这些都是jī毛蒜皮的小事,想什么某某门派上缴了多少钱,教中谁和谁打起来了云云。他几乎怀疑沈瑜是不是在编些故事吸引自己注意力了。
沈瑜整整说了一天,到了晚上嗓子都哑了。就在单迹准备和银长冰说些什么的时候,紫玉又岔进来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单迹哭笑不得:“你们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啊,”紫玉一边吃着单迹房里的花生,一边道,“就和你聊聊。还有别把我和沈呆子相提并论。”
沈瑜和紫玉一致认为,银长冰心思较单迹细腻,加上他才是动心的那个,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动不得,就从单迹下手。这么疏远两人,即使不能把银长冰赶回云影山,至少可以削弱他的感qíng。
女帝的幻境只会映出一个人最想要的事物,只要对单迹的感qíng不深,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时间长了,这份感qíng也就飘散了。
这是最稳妥的计划。
而银长冰竟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两人缠着单迹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书。这么一路走下来,单迹还真没和银长冰说过几句话。
走了一个多月,路上的风景总算变了。富庶的街道慢慢变成了满天飞扬的huáng沙,一行人纷纷换了衣着,全身上下就露出双眼睛。
“到了这儿,就要小心些了,”沈瑜的声音闷闷地从面罩下传出,“幻境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正说着,狂风大作,沈瑜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以惩罚自己嘴贱,然后伸手想抓住单迹。可他的手未至,便见一丝蓝光晃过,银长冰踩着马背蓄力一跳跳到单迹身后,双手环住单迹的腰把他抱在怀里。
不幸看到这一幕的沈瑜直到晕过去的前一秒内心都满是悲伤,“我家教主被占便宜了”和“我失败了”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此起彼伏。
下一瞬,所有人的视野都扩展了开来。
“这是……我家?”方才还被一个怀抱惊吓到的单迹忽然屏住了呼吸。
眼前之景,是豪华的单家别墅。单连城、单夫人正和自己一起坐在桌旁吃早饭。奇怪的是,那个“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成了局外人,像看戏一样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单迹”蓄着短发,二十余岁的模样,在本人看来已是久违。单迹在旁看着,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得在“彼端”度过的六年不过是huáng粱一梦,三生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