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端流年迹_云之豆【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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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迹落地之后,很绅士地把女帝放了下来,目送她平平稳稳地走到了长椅上半躺下,才走至众人身边。
看到他如此周到轻柔地对待女帝,银长冰多多少少有些不快,但这种不快还是比不过弄清心意后与他重逢的喜悦之qíng。银长冰上前一步迎上他,道:“你……”
单迹一回头,银长冰便下意识地住了嘴。
那双凌厉的血红色双眸变为了赤金色,所有的感qíng,哪怕是愤怒和高傲,都没能在这双眼睛里留下一丝痕迹。如同没有qíng感的木偶一般。
银长冰的勇气和热qíng就这么融化在了冰冷的注视下,重新审视内心,就只剩下了一片灰败。
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接下去道:“你回来了?”
单迹糙糙地答了一声:“嗯。”
那语气中的疏远,让银长冰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他不解地看着单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短短几个时辰就好似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因着那一点委屈,冰蓝色的眼瞳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可怜,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呆呆地望着主人。
连下定决心要棒打鸳鸳的沈瑜也看不下去了,问道:“教主怎么了?”
女帝斜靠在长椅上,一手枕着脑袋,乌黑的发丝顺着雪白的特制水袖滑下,懒洋洋地道:“我给他的那部分力量,本就是无qíng无义的屠戮之法,他这副模样,许是被那力量反噬了吧。”
“这,你,”紫玉碍于单迹在前,不敢对女帝不敬,只能在远处说,“你可有什么办法?”
女帝瞥了紫玉一眼,完全不把这千百岁的乌晓山主放在眼里:“有没有办法是一回事,他本人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
“你什么意思?”银长冰听出单迹这冷漠不是单针对他一人的,心qíng平复了很多,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
女帝坐起身来:“意思是,抛弃感qíng是他自己选择的。想要完全接纳这部分力量,他必须放弃身体的一部分。他不是和你说过吗,qíng感,是会妨碍人的。所以,为了他的大业,他丢弃了这个累赘,你们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一直任由其他人议论自己的单迹这才淡淡地开口道:“放心,即使丢弃了感qíng,我依旧是我,也依旧是你们的教主。原有的承诺不会变,你还是我的兄弟,你还是我的眷属,你还是我的手下,”他挨个儿拍过三人的肩膀,甚至还露出一抹微笑,“我依旧会保护你们。”
每次单迹拍他们肩膀的时候,都表现出了无比的亲昵。唯有这一回,银长冰感受着肩膀的温暖,心里却在滴血。他咬住下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单迹却不为所动,保持着笑容对紫玉和沈瑜说:“你们也先出去吧,我还有事和女帝商量。”
“可是我……”沈瑜难得地显出了真正的惊慌,“教主不需要我在旁边帮忙吗?”
单迹坚持道:“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的。现在先带紫玉去休息会儿吧,刚脱离幻境,你们想必都累了吧。”
沈瑜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单迹一眼,皱了皱眉,终是推着不甘不愿的紫玉出了门。
他们一走,单迹就泄了气一样地消去眸中的赤金色,对女帝行了一礼:“多谢女帝陪我演着场戏。”
女帝笑道:“哪里,我倒是看得很开心。你这演技算是绝了,连身为外人的我都看得心寒。”
单迹苦笑两下:“不敢当。沈瑜那小子估计已经看出什么了。”
“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舍得,”女帝挥手,命人抬了张椅子给单迹坐下,“看银长冰走时那神qíng,这小子多半伤得不清。”
单迹脸上的笑容更苦:“可我没办法,你也知道,我终究是要回去的,若是……那定会是要辜负了他的。而且,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找个好女子过一辈子。”
“是吗。”女帝看着他,联想起银长冰在环境中说的话,只觉得这两个小子都太傻了,怀抱着满满的心意,不忍伤到对方。
“不过呢,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单迹捂住那从看到银长冰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起就隐隐作痛的胸口,“我或许真的喜欢他。不然,怎么会如愿以偿后还如此心痛呢?”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看来,无论如何躲藏,如何拒绝,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总会有一个人,住进心里,待意识到时,已是融入骨ròu。

  ☆、夜话

  明月当空,夜色皎皎。白日里huáng色的细沙被染成了银色,为这诡秘的西域添了几分柔和。
紫玉站在树下,泄愤似的踢着沙石。沈瑜靠着树gān,折扇搭在下巴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银长冰坐在树上,漫无目的地看着静谧的景色。
“你说,这女帝是对越颐做了什么,让他变成了那样?”紫玉忍不住问道,打破了一片静默。
沈瑜回神。他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不过不敢确定,所以不好说出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犹豫地看向银长冰,吞吞吐吐地道:“长冰少年,你不用想太多,教主不是对你不满。你知道的,他向来最宠你,不会对你生气的。”
这最后一句话,到了银长冰的耳朵里,就软成了一滩清泉,直淌至他的心底。一口郁积的气就这么吐了出来,然而他依旧开心不起来,只凉凉地说:“我知道你们在路上故意阻挠教主和我说话,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吧?”
紫玉顿时停下动作,诧异地抬起头。
沈瑜估摸着他也摸清了自己的心意,也就直言道:“长冰,你是真的对教主怀有爱慕之qíng?”
银长冰整个人被笼罩在月光下,竟显得虚幻了起来:“你说呢。毕竟,我对他,连一个昵称都没有。更何况他现在已成为了无qíng无爱之人,我对他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
言下之意,是在否认了。
沈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是真无意还是已放弃。如果是前者,他不好说什么,如果是后者,那也太不符合这个人以往的风格了。
“呐,沈瑜,”银长冰从树上跳下来,拿出那把长刀,“你能借我点火力吗?”
沈瑜接过长刀,拉开刀鞘,发现那刀身已变成了透明。自家教主从来都让这刀至少保持着鲜红色,即使银长冰留在重重禁制中的云影宫,每次出行前他都要给这把长刀注入火。托他的福,现在银长冰的刀术怕是全教第一。
沈瑜一边如言往刀中注火,一边疑惑道:“这样真的好吗?我的火怎么都比不过教主啊。”
待刀身变为了红色,银长冰就直接按着刀身把刀拿了回来。锋利的刀刃在他手上划开了一个口子,血沿着手上的纹理滑下,没入细沙之中。
“你……”沈瑜蓦然开口,却又不知怎么接下去,只能中途硬生生地转了话题,“你如果需要,教主还是会帮你的。”
炽热的刀风袭来,沈瑜下意识地打开折扇一挡。这下他明白了,银长冰问他借火纯粹是用来发泄的。
只见银长冰挥舞着长刀,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顾及到了每一个角落。红色的火焰遍布了他四周,照亮了昏暗的夜色。地上的沙被刀风卷起,掀起一道沙làng,几乎遮住了银长冰的身影。
沈瑜费力地留在原地,苦笑道:“这孩子前途无量啊。”
紫玉毕竟是半神体,到底比沈瑜轻松些。她从身后的枯树借来几根枝条,挡在自己身前:“是呢,明明你给他的只是普通的火,他却发挥出了接近赤瞳的火的能量。看来他不仅能破解术法,还能使之增qiáng。”
沈瑜点点头:“他这种力量,很容易被盯上啊。”
“啊啦,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女帝端起茶杯,极其优雅地呡了一口。
单迹看着窗外,眉头打成了个结。
他“啧”了一声,把目光拉回对面的女帝身上。“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先前的话题。”
两人正坐在主殿后的一个秘密的房间里,方才的谈话被银长冰挥刀爆出的巨大能量打断。单迹注视了他许久,才不舍地重新转回注意力。
女帝知道他有意避开有关银长冰的话题,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我不打算和你争,只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侵犯我族领地。”
“这是自然。只是你一族向来以幻术见长,如果真有人来犯,恐怕你们会挡得很辛苦。”
“这你不用担心。如果出现了你说的qíng况,我会用幻术覆盖整个西域,让他们找不到这里。”
“整个西域?”单迹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
女帝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单迹的鼻子:“你啊,太小看我们一族的实力了。你们先前经历的幻境是待客用的。真正的环境会消磨人的意志,做出实质xing的伤害。所以先担心你自己吧。”
“哦。”单迹抱歉地笑了笑,“关于赫家和古昧,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女帝放下手指:“赫家的历史远比我们族和你们教长。他们负责看守所有术法的本源,所以拥有的力量是无可比拟的,你不要试图挑战他们,只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就行。”
“本源?还有怎么得到认可?”
“关于那个本源究竟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直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至于怎么得到认可……”女帝喝了口茶,“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单迹也跟着喝了一口:“哦,多谢。”
女帝又道:“还有那个古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或者他手下的人,所以我知道的也就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但是我感觉,这人绝不简单,能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就不像是会乖乖待在一方的样子,然而这么多年来却静守一方——”
“——说明他在谋划着什么吗。”单迹摸了摸下巴,“你知道,你们这个世界在我的认识中本来是一部小说。但是,我来了这边后,却发现事qíng的发展和原有的qíng节渐行渐远。我本不应该和你,还有赫家对上的,我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单迹的脸,轻轻地抚摸着。单迹愕然地抬头,女帝正用无比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其实女帝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可她这么看着单迹,倒让单迹有了被人保护着的感觉。
女帝道:“世事哪能尽如人算呢?单迹,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这么坚定你的道路走下去吧,一切都会好的。”
这么久以来,不曾有人叫出他的真名,也不曾有人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浮浮沉沉了六年的心忽然有了一个落脚点,尽管接下去仍要漂泊,但此时此刻,单迹只想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他阖上双眸,把手搭在女帝的手上,呓语般地呢喃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银长冰耳力与常人相同,听不到屋内在说些什么。但自从他发泄到一半,看到那开着的窗户之后,目光就没再从单迹身上移开。这会儿看到单迹百般依赖地贴着女帝的手,一股qiáng烈的戾气便油然而生。
下一瞬间,他几乎是反she般地抬起手,一道炎刃从那长刀中生出,准确地斩向女帝。单迹倏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抓,轻而易举地捏碎了银长冰发挥到极致的火焰。
“这小子!”单迹一手搂过女帝,赤金色的眼瞳熠熠生辉,“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女帝用水袖捂住嘴,低低地笑了起来:“明显到这等程度,你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吗?”
“你是说……”单迹的眉毛高高扬起,尔后双颊泛起了血色,“这可有些麻烦了。”
他松开手,扶女帝站好。银长冰站在远处冷眼凝视着他,仿佛已料到他的反应,也不追过来。
“总之,”单迹逃避似的转身,“麻烦女帝帮我挡一会儿了。我现在实在不是能面对他的状态。”
女帝无所谓地摊摊手:“我是没问题啦,看你们这样闹腾我反而还开心。只是,你能躲他多久呢?事qíng总归要解决的。”
是啊,总要解决的。单迹化作火焰离去前,正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单迹在听到女帝隐晦的暗示时,内心不可抗力地雀跃了起来。可那之后,是更深的悲哀。原本兄弟般的qíng谊一夜之间变了质,连发展的可能都没想就必须将其否认。
每一份感qíng都是珍贵的,更何况是用六年的时光积淀出的心意。
或许是开始于对他的同qíng,或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奋斗的目标,或许是为他的坚定执着所感动,或许是骄傲如他在非议中的一拜,或许是六年来默默的陪伴……qíng不知所起,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再将那人从脑海里抹去。
“窝囊。”他嘲笑自己一声。
女帝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如何?满意了?”
一个穿着不合时代的白衬衫的男孩浮在她身后,用双手搭着她肩膀:“目前为止,进展的不错。辛苦你了。”
“话说,银长冰的体质是什么qíng况?为什么我的幻术不能进入他的脑海?”
“嘘。”男孩转到女帝面前,用手指轻轻压住女帝的唇,“说出来了,乐子可就没了。”
女帝撇了撇嘴角:“罢了,我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也是为了还你人qíng。随你喜欢吧。”
男孩收回手,眼角微挑,说不出的狡黠促狭:“演员们都到齐了,帷幕就要拉开,你好好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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