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吗?”单迹焦急地靠上去。
叶舒晟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单迹了然:“帕罗西汀的副作用。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叶舒晟摇摇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话说,你怎么这么了解?”
单迹扶着叶舒晟走到门口:“我在去彼端之前,经历了一场车祸,昏迷了三个月。我妈就服用了这种药。”
叶舒晟犹豫地问:“那,帕罗西汀还有什么副作用?”
单迹挑眉看着他:“你都不好好看下说明书就吃?”不等叶舒晟反应,他又笑道:“还有什么副作用……这么说吧,你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以后就只能让我在上面了。”
叶舒晟脚步一顿,gān咳一声:“我们先去医院吧。”
在去医院的路上,单迹有幸第二次见证了抑郁症的发作。叶舒晟全程处于极度焦虑状态,面色死白,冷汗直流,一直蜷缩着、颤抖着。单迹不忍心,把车随便停到了某个停车场,打了辆出租车,坐到后面陪着叶舒晟。
叶舒晟刚开始很抗拒,但在单迹的坚持下,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单迹。单迹这才明白,他一直不去医院,是因为不敢一个人去,又不想告诉别人。
“叶子,你告诉我,是不是很怕医院啊?”单迹俯在他身边轻声说。
叶舒晟一动不动,算是默认了。
到了医院,叶舒晟奇迹般地好了,整个人没事似的。但单迹觉得,这纯粹是在逞qiáng。
经过了两小时的盘问检查,医生大笔一提,在那病例上写下一堆除了药师谁也看不懂的东西:“嗯,没事,只是有点轻微抑郁症。而且我看他jīng神还不错,就不用服什么药了,心理治疗就可以了。”
“那他之前吃了那么多帕罗西汀……”单迹问。
医生瞥了他们一眼:“没事,他服用的时间不长,而且基本都按照说明书服用了。”
“那心理治疗是……”
医生又瞪了他们一眼:“都说是小问题,心理治疗就jiāo给你吧。我看你挺关心他的,就你吧。”
单迹怒了:“我说你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医生眉毛一横,看起来打算和他gān上一架。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子走了进来。“我来看看吧。”
单迹本来想气势汹汹地问你是谁,你看到那张脸。立马讪笑道:“好好好。”
叶舒晟奇道:“这位是?”
单迹把叶舒晟往那人身边推:“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家啦,电视上都有说。”
那心理学家笑了笑,对医生点头示意了一番,带着两人到了隔壁的休息室里。叶舒晟很不想配合,但拗不过单迹乞求的目光,只能很不耐烦地把自己的经历又讲了一遍,略去了在彼端的那些和两人的关系。
“唔,明白了。”心理学家盯着他,若有所思,“十岁开始一个人生活,的确很容易患上抑郁症。加上作家职业的特殊xing,你这种qíng况算是很好的了。但是呢,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在这些上面。”
“什么意思?”叶舒晟的身体因警觉而绷紧。这位心理学家的瞳色是罕见的褐色,被他盯着,有一种浑身上下被看透了的感觉。
——就像被狮子抓住的兔子。
心理学家目光一凝,猝不及防地拉过单迹,叶舒晟条件反she地跳起来,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向心理学家的脖子,直bī他的脉门。心理学家似有所料,轻轻一推,又把单迹推向叶舒晟。叶舒晟收回手,死死抱住单迹。
单迹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便反手抱住他。
“那么,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心理学家笑着看着叶舒晟。
两个人从医院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因为路上都没什么人,单迹就拉住了叶舒晟的手。
叶舒晟把两人jiāo缠的手塞进风衣的口袋里:“对不起,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太害怕了。”
心理学家得出的结论是,单迹死的画面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三年来一直找单迹的压力也有影响。但鉴于单迹现在回到了他身边,这病很快就能好。平时注意调养,不要做过于刺激的事,稍微控制一下qíng绪,就差不多了。
“我知道的。”单迹呼出一口气,“是我的错。”
他一直太轻视这个问题了,叶舒晟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自己濒死,最后还亲手杀了自己,如此巨大的伤口,怎么可能一看到自己还活着就能痊愈?
叶舒晟握着单迹的手一紧:“不是的!我……”
单迹打断他:“叶子,你饿了没?”
叶舒晟摇摇头。
单迹笑道:“那正好。我先们去取车,再然后你和我一起回家给我煮面好不好?”
叶舒晟莫名其妙:“我给你煮面?”
“就是想念你的手艺了呗。”单迹有点不好意思,“总不会回到这个身体以后你的厨艺就不在了吧?”
事实证明,叶大厨还是那个叶大厨。单迹看着堪比五星级饭店水平的牛ròu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吧……”
叶舒晟笑得万分得意:“佩服不佩服?”
“佩服佩服。”单迹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了,你今天想带我去哪?”
单迹歪歪脑袋,说:“下个周末再带你去吧,这样时间也多一点。”
叶舒晟看着在热气里的人,忽然就觉得很幸福。泪水盈满了眼眶,合着氤氲的水雾,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轻答道:“好啊。”
单迹正准备大快朵颐,听出了他的鼻音,便放下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知道,叶舒晟要给出一个答案了。
果然,叶舒晟接下去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和你待在一起。”
“嗯。每一天。”
这次,绝不再食言。
☆、决意(下)
单大少爷一连失联好几天,某死友实在忍不住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然而单大少爷正chūn风得意,处在大作家的温柔乡之中,哪里有时间接电话?
有言道,招惹谁都不要招惹你的朋友。这位死友一点也不善解人意,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扰得单大少爷终于极其不耐烦地按下了接听键。
“gān嘛呢你?大清早的扰民?”
“大清早?”这位死党同学只觉得六月飞雪,冤得不行,“现在不是九点了吗?”
“可是今天是周末!周末你懂吗!”
“哪个周末你不是七点半就起?你怎么突然的火气这么大?”
电话对面霎时没了音,死友自个儿琢磨了一番,懂了:“yù|求不满?”
耳边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单迹极其委屈地转过身。叶舒晟抱着他,轻轻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昨天单迹下了班才赶往叶舒晟那儿,两人连夜搬了家,累得不行。可这才刚躺下去三个小时,就被这催命魔音给吵醒了。
“大哥,真不是啊。”单迹觉得,这么重色轻友的确不对,也就缓和了语气,“我昨晚帮室友搬过来,忙了一晚上,这才刚睡三小时啊。”
“你们为什么晚上搬家?”
“我乐意呗。”其实是因为今天打算出去转转。
死友问完这句话,才察觉不对:“你有室友了?男的?”
“嗯嗯。”单迹答得很得意,“而且很帅很有才。”
“可那房子不是你妈买给你养老婆用的吗?”
怎么每个人都关心这个?单迹黑线,想着反正也瞒不了他,索xing出了个柜:“就是我老婆啊。”
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叶舒晟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单迹好笑地拍了拍他,这是我死友又不是我爸妈你紧张什么?
过了良久,手机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卧槽”,差点没把单迹的耳膜震破。
“我和你一起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是弯的?”死友心有余悸。
单迹“啧”了一声:“老子是直的,只不过喜欢的人碰巧是男xing。”
“行啊,够煽qíng的。”死友冷笑,“改天我去看看你那个是什么人。”
单迹乐着接招:“你来啊,保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举世无双,就怕嫉妒死你!”
耳边瞬间只剩一片忙音。
“你朋友?”
“是啊,”单迹爬起来,“放心,他接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去洗洗换个衣服咱们就出去吧。”
三房一厅焕然一新。书房里摆满了叶舒晟的书和工作用品,之后就留给他写作用了。剩下的两间卧房名义上一间给单迹住,一间给叶舒晟住,然而实际上有一间根本就是幌子。至于为什么……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这毕竟是单夫人出钱买的房子,叶舒晟白住着不好意思,就状若不经意地提出给单迹付房租。结果单迹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反倒把自己的工资卡jiāo了出去。
“等我把房钱还给我妈,这房子就是我的了。然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叶大作家,你打算给自己付房租吗?”
叶舒晟最近发现,单迹这人其实嘴很贱。幸好在彼端的时候这一点不是特别突出,不然他斗嘴肯定一次也斗不过单迹。
两人整理好自己,又美美地吃了一顿叶大厨做的早餐,就出门去了。
“你打算去哪?”自从单迹看了叶舒晟那驾照之后,只要两人在一起,司机的苦活就基本全jiāo给了叶舒晟。
单迹眼皮也不抬:“开到游乐园去吧。”
叶舒晟表qíng扭曲:“游乐园?”
“对啊,”单迹很笃定,“有谁规定游乐园不许大人去的?”
叶舒晟没了话。
“说起来,”单迹无比严肃,叶舒晟听着,腰也直了半分,“你从来没叫过我‘哥哥’以外的称呼呐?”
叶舒晟解释道:“在彼端的时候,觉得叫你‘越颐’什么的,就和别人一样的。我想让自己对于你来说是特别的,所以就没这么叫。再说‘哥哥’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单迹脸一红:“当初我让你这么叫的时候没想让你用这么……唉算了,你现在另外想一个吧?”
叶舒晟转了转眼珠:“我觉得哥哥就很好啊。”
单迹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我还有个亲妹妹,你这么叫一点也不特别。而且我带你去见我爸妈的时候你就打算这么叫?”
“见你爸妈?”叶舒晟一顿。
单迹叹了口气:“这是必然的嘛。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到时候他们老让我相亲你别心里过不去。”
叶舒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你决定吧。我没意见。”然后他又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说:“阿迹?唔,有点奇怪,不过在别人面前就这么叫吧?”
“私下呢?”单迹脱口而出。
叶舒晟趁着红灯,转头望向单迹,目光坚定而深沉,语气却十分轻佻,充满了调|戏意味:“哥哥。”
“你娘的。”单迹咒骂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
叶舒晟指尖颤抖、双腿发软:“过山车?你确定?”
单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买了两张票:“这也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这理由太过正当,叶舒晟无力反驳。再说,对于单迹的要求,他从来都是一呼百应。
说起过山车,单迹也有点发怵。但是他想向叶舒晟证明,在危险面前,他不会再糙率鲁莽。什么样的困境,两个人都要一起面对。
“好了,”单迹扣上安全带,“之前很平缓的这段,你就给我讲讲那个世界的‘真相’吧。”
A市就一个游乐园——说是游乐园,其实是主题公园,规模很大。完整地坐完一趟过山车,预计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嗯,我就想着你会问了。”
过山车缓缓发动。因为是周末,所以二十人一辆的车满员了。
“你需要知道的第一点是,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在《蓝赤瞳》的故事之后。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产生于我们每个人对它的印象,但却独立于我的意识之外,不受我这个作者控制。所以啊,银长冰产生了我没有赋予他的感qíng。”
单迹瞪圆了眼睛:“莫非——”
“他喜欢上了纨绔风流却讲义气的言越颐。他不能接受自己杀了言越颐的事实,于是,他试图使时光倒流,但却只成功了一半。言越颐的灵魂被封印在了身体里出不来。
“之后,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开了此间,想要利用和言越颐有些相像的你的灵魂把他们的故事引到他希望的方向上,让言越颐的灵魂得到修养。时间到了再把你送回来。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受了反噬,灵魂被弹出体外,还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我的灵魂就被那个世界吸引了过去。顺带一提,那三个月我也进了医院,同样是因为车祸。”
“那个白衬衫男孩是真正的银长冰?”
“嗯。遗憾的是我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你倒下去之后,我很快就被带回来了。不然,我就直接问他你的名字了。”
“那这些都是?”
“我猜的。”叶舒晟笑眯眯,“不过肯定就是真相啦。我是作者嘛。”
单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你那第二部写了什么?”
“自然就是把言越颐写活了咯。不过我也没敢刻画他们俩的感qíng,不然对不起广大男xing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