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两夫妻的白日梦,马蹄声渐进,“贺……”报喜的官差一出声,青竹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官差大声连着报。
“啊啊啊啊啊啊啊……”青竹一蹦三尺高,“少爷中了,少爷中了,少爷中了……”他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着圈惊声尖叫。
沉浸在自家儿子高中的毛老板两夫妻被青竹这么一嚷,回过神来:“谁中了?”
“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官差到了毛府门口,翻身下马,高声报喜。
“周秀才中了?”毛老板不可置信,他走上前斟酌着问:“差爷,可是广安县的周颐秀才中了?”
那官差笑道:“正是!”
“中了,中了,还是第三名……”毛老板听了一阵恍惚,喃喃的说道,回过神来就是无限欢喜,哎呀,他就说了他们家住了个麒麟儿嘛。那李福算什么,都一只脚买进棺材里了,也只堪堪中了七十八名!浑然将他先前觉得周颐无中举希望的心思望了个干干净净。
“少爷,你中了,你中了……”青竹在门口高兴的大喊。
周颐听到了动静,走出来谢过了官差,示意青竹掏喜钱给报喜的人。
谁想毛老板却抢先一步,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乐呵呵的递给官差:“哎呀,咱们这宅子也沾了举人老爷的光了,以后风水一定极好!”
福居巷的住户们听到动静也出来纷纷恭贺,青竹乐的大把大把撒喜钱。毛老板深入到群众中,不断的吹嘘周颐如何如何聪明,和他家关系有多么多么亲近。毛夫人也跟着招呼街坊四邻。
这些人围着周颐,好话不要钱的称赞,更有人直接大胆问他家中可有娶妻?他们家中有待嫁闺女,生的如何绝色云云。
周颐不敌,和这些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进了屋子。到底不是福居巷的人,周颐也只是借住在毛老板家中,知道自己的心思不会实现,这些人也只感叹了一番后便散了。
毛老板和毛夫人乐呵呵的进了屋子,毛老板对着毛夫人吩咐:“快去弄一桌上好的酒菜,周秀才……啊,不对,现在要叫周举人了,中了举,这是大好事,咱们得好好庆贺一番!”
“哎……”毛夫人欢喜的应了,又吩咐毛小圆:“好好照顾周举人。”
毛小圆懵懵懂懂的应了。
毛老板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只把周颐夸得都觉得羞耻不已,照毛老板的说法,只怕他要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
席上毛老板喝的有点多,扯过毛小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儿啊,你可一定得争气啊,你不知道你爹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受的什么气啊,要是你能像周举人一样高中举人,不,就是中个秀才,你爹我呀,死了都甘愿了……”
可怜毛小利,还是个四岁的小萝卜头,被他爹胖胖的身子揉巴着,跟咸菜似的。
毛夫人一把将毛小圆扯出来,“你又在发生么酒疯呢,这是周举人大喜的日子,你在这死啊活的,也不嫌晦气。”
一开始周颐见这毛夫人沉静内敛的样子,还以为家中是毛老板说了算,但住久了才知道毛夫人才是当家人,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将毛老板牢牢掌握在手心里,女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周颐这边是大石落了地,但外面却是另一幅天地。
中了的人自然满心欢喜,恨不得纵情高歌,放马踏尽北苑城。
而没中的人那真是五味陈杂,有大骂考官眼瞎的,有痛哭流涕的,有伤心欲绝的,还有死都不愿意接受事实的。
黄安就是这样,一开始他还镇定自得,但从赵宇文只得了三十二名后,他就开始心慌。
也不摇扇子了,茶也不喝了,只紧紧盯着客栈门外,但客栈外时不时就有报喜的人经过,就是没有一个是来给他报喜的,直到报喜时间过去,他望眼欲穿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不,不会的,我怎么会不中……”黄安使劲的摇摇头,脸上满是无法相信。
报喜完,赵宇文站起来上楼,经过黄安的时候,本准备说几句风凉话 ,不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没张嘴。
下午张贴榜单,有许多疑心自己是被漏报了的人都纷纷挤着,从头到尾反反复复,每个名字都要看好几遍,生怕一个眼花,就把自己的名字看成了别人的名字。
当真确定这次没有中举后,当即就有人坐在榜单前嚎啕大哭,有的甚至以头抢地,砰砰砰撞得头破血流,更有那些贫寒学子,眼神空洞,茫然不知所以,让路人看了惊心不已。
这就是科举,这条路的尽头充满的是鲜花与掌声,但路途中却布满荆棘,无数人倒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勇气。
这夜的北苑府城注定是不平静的,有高中的学子春风得意,呼朋引伴,美酒下肚,美人在怀,心绪直飞九重天,只觉脚下踏的不是地,而是一条通往无尽高出的青云路。
而更多的则是落地的书生,借酒消愁,醉一通后在街上大骂考官眼瞎,识人不明,明明自己是千里马,却硬生生被落黜,这天道再也没了公正……
每次科举后都有同样的情况,北苑府城的人们也见怪不怪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准能在门前或街边发现一些醉鬼。
揭榜后第三日便要举行鹿鸣宴,由巡抚主持,席间要唱《鹿鸣》,跳魁星舞。举人的身份和秀才又大不相同,成了举人,才真正迈入了士大夫的行列,毕竟要是哪有空缺,现在就可以直接候补做官了。
所以巡抚在鹿鸣宴上也格外亲切,两个时辰的宴席,巡抚都乐呵呵的陪着从头坐到了尾。
席上周颐也见到了这次乡试的解元和亚元,解元也是南苑府城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嗯,按照大越朝的年龄来算的话,这应该算是老年人了。亚元是北苑府城的,三十几岁,看着倒是比解元潇洒许多。
而周颐以十三岁稚龄拿下第三名,这已经很骇人听闻了。打量他的人比解元亚元都多。许多人都暗叹,这个始终笑眯眯的小举人当真了不得。
一眼看过去,全是些糙老爷们儿,就周颐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万绿丛中一点红,巡抚一眼就看见了他,见他安安静静的在席上吃菜,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卯足了劲儿要在宴上表现自己,便笑了笑,亲自叫了他:“周颐,你以十三岁稚龄夺得第三名,可见少年英才!”
周颐忙起身,“大人谬赞了,周颐只不过是侥幸而已,天下英才千万,周颐自认并不比别人强到哪里。”
巡抚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小小年纪,不卑不亢。”
这里的举人来自两苑省各个地方,每三年就要出八十名举人,在巡抚眼里也算不得多稀罕,时间一到,宴席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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