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婶追随亡夫而去的行为,即便在愁云惨淡的时间里,还是在下湾村引起了轰动。
“这女娃子烈性啊,就是可怜那么小的娃儿,没了爹又没了娘”
“田老儿也真狠心,明明家里有地,却还把儿子推出去送死。”当初送周齐去劳役的时候,这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地是一家的盼头,要是把地卖了,一家人还有什么指望?至于独独把周齐送走,也没人说周田的不是,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呢,做父母的要说真正的一碗水端平,也难。可现在周齐两口子走了,便纷纷变了口风,都觉得周田不是东西。
周颐听了并未说是什么,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矛盾的。
王艳听了三堂婶的事后,吓得拉住周老二的手直哭:“他爹,幸好当时你没去,这要是你有啥差池,只怕我也只能和他三婶一样了”王艳自从怀孕后,就比平时敏感许多。
“呸呸呸,你这是说的啥话,以后不许再胡说了!”周老二忙呸了几声,但脸上却是后怕,当时要不是周以出主意去买回了名额,只怕现在他真的回不来了!
周老二摸了摸周颐的脑袋:“我儿有福。”
绕是周颐七巧玲珑心,也不知道周老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管怎样,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都要为了活命而继续挣扎下去,当天气回暖时,争分夺秒的春耕又开始了。
二房家买的临县的地全部佃了出去,周老二也没收回来,隔着这么远,收回来自己种也麻烦的很。而分家时的六亩地又还给上房了,所以他们这个春耕一点儿都不忙。
但周老二和王艳是种惯了地的人,春耕时这么闲着,总觉得不自在,作坊因为伙计要忙春耕也关了,周老二无事可做,便索性把房子周边的荒地全买了下来。
周颐看了看这些荒地,实在太过贫瘠,就算开出来了,也没多大的作用:“爹,这地这么瘦,开出来做啥?”
“我也没想好,只是不想闲着。”周老二扛着锄头干的起劲。
周颐对这种闲不下来的心情可真是不能理解,他想了想:“我觉得还不如把这里挖成一个鱼塘,到时候在里面养些鱼看着也好啊,刚好河离这里不远,引得过来。”
周老二没怎么想就同意了,儿子比他自己聪明,听他的总没错。
周老二有了正经事干,也就不在家里闲的走来走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周老二将鱼塘挖了出来,并向里面引了水,只是没有鱼苗。
广安县也没有卖鱼苗的,这年头,吃鱼主要靠渔夫出海或在河里打捞,还没见过谁专门养鱼卖。
这事便这么搁置了下来,周颐继续日日不缀的读书,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周颐在下午下学后,便又回到了小河边练字。
潺潺的流水声让周颐的心跟着静了几分。
“哞……”忽然一声牛叫将周颐从笔墨中惊醒,他抬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周竹正踉踉跄跄的牵着一头小牛犊,似乎是看见打扰到了周颐,周竹有些惊慌,便死命拽着绳子想要将牛拉着离开这里。
但那牛却偏脚底生了根,只顾低头吃草,周竹拉的用力些,这小牛犊还哞哞的冲着他直叫唤,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乐意。
周颐收了纸墨,起身朝周竹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孩子同他上回见到时判若两人,那时他虽然跪在灵堂上,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脸上也有小孩儿的圆润可爱。
可现在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还有干草屑,见他走近,紧紧抿着唇不做声,眼里竟然是完全不符合小孩子的阴沉。
“你一个人放牛吗?”周颐替他摘了头上的草屑,轻声问。
周竹低头看着脚尖默不作声。
周颐叹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人心可以溃烂至此,这孩子的爹娘才去世没多久,还是为了一大家子才去的,留下这么一个独苗,田大爷大奶作为他的亲爷爷奶奶难道不应该把他照顾的更好吗?
周颐看了看他鸡爪子般的手,牵起了他的手:“吃饭了吗?”
周竹还是低头不语,但周颐看见他明显的咽了咽口水。周颐心想,三堂婶如果知道周竹会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那一剪子是否还会那样毫不犹豫的插下去。
“跟我回家吃饭吧,我娘应该把饭做好了。”这小孩儿让他好像看见了前世的自己,一时间好像被全世界都遗弃了。
周竹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但周颐握的紧,他没抽动。
“走吧。”周颐一手拉着周竹,一手牵着小牛犊,朝家里走去,周竹沉默的走在后面,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周颐。
周颐也只当没看见。
第43章 收养周竹
周颐带着周竹回了家,王艳见了周竹这样子,敏感的孕妇立刻心疼的直掉眼泪:“这咋就弄成这副模样了,这孩子以前收拾的多干净啊。田伯和田大娘咋也不着看着点儿,这么小的孩子,咋能放牛?”
周老二看了叹息一声,造孽啊,田大伯和大娘咋狠得下心。
王艳赶紧给周竹梳了头,帮他洗了澡,又给他找了一件周颐以前穿过的衣服给他换上了。
“快吃,竹儿,多吃点儿!”饭桌上,王艳不停的给周竹夹菜。周竹闷着头也不作声,只是吃了一会儿,忽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这可把王艳心疼坏了,忙将周竹抱在怀里:“这是咋了,咋还哭了,不哭啊,竹儿,不哭。”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黑了,周老二送周竹回去,临走的时候,周竹忽然给王艳鞠了一躬,又看了周颐一眼,这才随着周老二走了。
周老二只是去送周竹,一家人就在灯下等着,本以为用不了多久,谁想到一直到亥时(晚九点)还不见周老二的身影。
这下不止王艳,连周颐都着急起来。在家里坐不住,王艳点了火把,和大丫周颐三人沿着家一直向田大爷方向走去找周老二。
春寒料峭,又是晚上,这会儿村子里的人都睡了,万籁俱静,一阵阵寒意袭来,周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迈着小短腿跟上王艳和大丫的步伐。
母子三人心里都焦急无比,一直走到田大爷家外,看着里面透出的光和争吵的声音,母子三人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是有事耽搁了,周老二才没能及时回家。
“娘,爹应该在里面。”周颐被王艳拉着一起进了屋子。周老二果然站在屋子里,他旁边还站着深深埋着头的周竹。
“爹……”周颐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周颐扫了一眼,这不大的堂屋里挤满了人,二叔公坐在炕上,但三叔公却反而不见人。
田大爷一家,二叔公那边主事的男人都在,甚至连周颐的大爷都在。
“你们咋来了?”周老二看见周颐三人,忙拉着他们站在了边上,又给王艳找了凳子让她坐下。
“爹,发生什么事了?”周颐拉了拉周老二的手,疑惑的问。
周老二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怜惜的目光看了眼周竹。难不成还和周竹有关?果然,接下里屋里人的谈话让周颐清楚了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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