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琪的印象里,学习就是特别愉悦而又开心的事,因此见几个表姐听先生色变时,她有些奇怪,反倒对这个甄先生有了兴趣。
林琪软的靠在顾老夫人怀里,娇娇的道:“外婆,表姐们都去学习了,我也不好闲着,不然等她们都成了才女,岂不显得我很蠢笨?”
林琪声音清脆,声调却很软糯,本是女孩子间嫉妒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倒有股小女儿撒娇的嗔意。
顾老夫人哈哈笑道:“琪姐是外婆见过最聪明的小娘子,哪个敢说你蠢笨?”
林琪嘟着嘴道:“外婆就拿话哄我,就算聪明,也要用起来才行,不然岂不是空有个脑袋。”
顾老夫人摇摇头,知道她这是那话将自己,便摸着她脑袋道:“好,既然琪姐儿想学,那就跟菲姐儿去吧,免得浪费了你这聪明的脑袋瓜儿。”
林琪嘻嘻笑着回抱顾老夫人,“多谢外婆。”
顾老夫人转头让曹嬷嬷开箱子拿了套文房四宝,又叮嘱道:“学归学,你年纪小,身子骨还没长成,若是觉得累了就别勉强,先生那里自有我去说。”
林琪笑眯眯的点头,跟顾清菲出门。
第二十七章 去学堂
出了福寿堂,顾清菲挤着眼睛,一脸的酸意,“真有你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林琪一本正经的道:“那是因为我比较乖,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皮得上树摘果,外婆是怕你没有闺秀风范,这才严加管束。”
顾清菲瞪眼,上树摘果那事,还不是跟她一起,亏她还有脸说,她来之前和她走后,自己都是乖得不得了的,谁见了不说一声顾五娘子温柔娴淑,端庄可人。
林琪摇着脑袋,对她的怒视报以嬉皮笑脸。
顾清菲上下打量了会儿,觉得她粉团可爱,捏哪儿都舍不得,只好揉了揉她脑袋,算是泄愤。
林琪才梳好不久的丫髻顿时毛躁成一团。
林琪捂着脑袋,瞪顾清菲,顾清菲这才觉得顺了气,心满意足的领着她进了汲古轩。
汲古轩在顾府的东北角,占地面积不小,轩内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学富五车的老先生给顾家子侄传道解惑的地方,后面是闺阁女儿修习书画,研修棋道琴艺之所,两边中间隔一院子,以甬道相连,两旁是成片竹林,微风吹过,竹叶簌簌,送来清凉和惬意。
林琪鼻子灵敏,才一迈进屋子,便闻到空气中微凉的竹香。
顾清菲指着对面紧闭的门扉,面带得色,不等开口,林琪便道:“那里可是种了四方竹?”
顾清菲讶异的瞪大眼睛,端坐桌案后的顾清薇等人循声望来,顾清菲忙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等到两人坐到桌案后,她悄悄凑到林琪跟前,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种的是四方竹?”
林琪微微一笑,“我闻出来的。”
顾清菲嘴巴张合两下,下意识的辩驳道:“胡扯。”
竹子味道很淡,只靠鼻子只能闻到极淡的清冽,聪明的,或许能猜到是竹子。
可要说能闻出竹子种类,那就是狗鼻子也办不到吧。
顾清菲拿眼睨着林琪,示意她赶快坦白从宽。
林琪抿嘴浅笑,刚才她其实只闻出些许清冽的气息,而猜到竹子,则是因为竹叶摇曳的簌簌声。
江南一带最适宜种的竹子一共就那么几种,青皮竹太细幼,不堪风雨,绿竹太过普通,显不出百年书香的气度,唯有四方竹菱角方正,挺拔风雅,既不畏风雨,又不惧严寒。
汲古轩是读书识字,晓古今通义理的地方,自然要种可以体现文人不畏权柄,坚持风骨的四方竹啦。
林琪拨弄头上的丫髻,卖弄关子。
顾清菲好奇心发作,哪里按捺得住,才要上前,就见甄先生迈着方正的步子进来,顾清菲赶忙坐直,目不斜视的盯着书本,佯作认真样。
甄先生来到最前面的桌案前坐下,一抬眼见到一个生面孔,目光微闪,昨天下学后就听说顾家的姑太太归家了,这位想必就是她的女儿吧。
林琪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道:“甄先生安好,学生林琪聆听先生教诲。”
甄先生点了下头,神情淡淡的示意她坐下。
林琪拱手安坐。
甄先生扬声让在座几人打开书本,抑扬顿挫的带着她们诵读女论语。
林琪听得枯燥乏味,眼皮上下打架,只想要打瞌睡,为了不当堂睡着,她拿出墨条,在那方浮雕着童子蹴鞠图的金晕纹歙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
墨汁很快变得浓淡适中,林琪轻捻紫竹狼毫湖笔,屏气凝神,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练起了字。
甄先生察觉她的动作,诵读的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步子缓缓踱了过来。
顾清菲察觉先生走近,背脊顿时挺直如松,就连诵读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甄先生却连眼角都没扫过来,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公然挑衅她师长尊严的林琪身上。
林琪正在抄书中的其中一句,甄先生站在那里一直等她抄完这段,才淡声道:“你对刚才写下那句有何体悟?”
甄先生的突然提问,让其他几人都转过头望了过来,顾清薇更是露出一抹看好戏的表情。
顾清菲很担心,她歪着身子,从甄先生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无声的说了句‘赶紧认错。’
林琪眨巴了下眼,低头看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低气忍声,”选择实话实话,“我觉得这话不对。”
甄先生柳眉微皱,有些不悦。
甄先生常年研究女四书,对于上面的种种训诫,即便困难,她也都努力的一一遵守,林琪这话不吝于否认她这十几年的信条,这让她特别不能忍受。
“为何不对?”
甄先生声音沉沉,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林琪浑然无觉的念了一遍纸上的字,道:“人无完人,不可能一生不犯错,被夫君规劝教导自然可以,可若没有犯错,只因他想做的事情妻子不愿,就被肆意责骂,那为什么不可以辩驳?”
林琪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振振有词,“我自小被家人疼爱呵护着长大,又有丰厚嫁妆傍身,嫁入夫家求得是携手相伴一生的良人。如果夫君不敬重,不体恤,那我为何要忍气吞声的帮他持家理事,伺候他双亲,用自己的嫁妆帮他考取功名,还费心管着那一帮子妾室和庶出的孩子?”
林琪是跟着林老太爷长大的,在他的眼里男女都一样,没有谁高谁低的一说,林琪在这样的理念教导下,思想自然与旁人不同。
况且在她看来,女论语上的那些规矩大半都是约束已经嫁人或者憧憬嫁人的小娘子听凭婆家摆布的,林琪深知自己活不过及笄,那些个扭曲人性,压迫性情的种种规矩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林琪觉得她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着阿娘安稳一声,至于她自己,本就生命短暂,犯不着为了个男人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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