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林娘子这三个字刺激到他,也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六皇子颤动着羽扇样的睫毛,缓缓睁眼。
止儿见他这么容易醒了,顿时大喜。
长话短说的道:“我是止儿,林娘子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可还好?”
六皇子转了转眼球,并没有回答。
止儿耳朵灵敏,听到有人要来,便道:“我先走了,这两天姑娘都会留得很晚,我找时间再来看你。”
她猫着腰,好似只灵巧的狸猫贴着墙边就躲进立在窗边的屏风后面。
圆脸和容长脸端着才刚煮好的热粥进来,看到六皇子醒了,忙聚了过去。
止儿便借着这一瞬,轻巧的跳出窗子,很快消失了。
六皇子这时才好似无意的瞟了眼窗外,待到圆脸把粥喂到嘴边,便张嘴机械的喝着。
亥末,法事停歇。
云阳子极为疲惫的带着五个徒弟回道观。
林琪是娘子,不好在观里留宿。
没法子,只能踩着浓重的夜露,一路急赶的回了韩家,止儿便将打探来的消息跟她汇报。
听说六皇子安好,林琪才算放心。
车子疾奔到一半,林琪忽的敲厢板,让他转到去茶楼。
莲妃殁了的事情在朝为官的大多都已知晓,但崔硒不在朝堂,消息肯定滞后很多。
茶楼即将歇业,张掌柜见林琪这个时候还来,有些惊讶。
林琪下了车便问崔硒可在。
张掌柜点头,挑着风灯,迎她往里边去。
崔硒正在喝酒,才酿的新酒味道很淡,便是喝了许多,也没有半分醉意。
张掌柜叩响院门,阿六从里面出来。
林琪心绪不佳,只点了个头,便往里进。
“主子,林娘子来了,”阿六高撩起帘子,往里回禀。
林琪侧目看他一压,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殷勤。
次间里,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
林琪撩了薄薄的竹帘入内。
没等说话,便闻到淡淡酒香。
瞄了眼已打开泥封的酒坛,她皱了皱鼻尖。
崔硒看出她不喜,随手推开窗户,将桌上的酒坛尽数扫到窗外。
几声或闷响,或清脆的响动之后,淡淡的酒香便弥漫开来。
崔硒将窗户合拢,示意林琪坐到靠近书架那边的椅子里。
隔着四方的棋案,两人对坐着沉默片刻。
林琪肯定道:“你知道莲妃的事了?”
崔硒点头,道:“前天我便得了消息,今天听到宫里敲云板,便知道了。”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只是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娘娘大抵是受了道君招引,寻大自在去了,你也别太难过伤心,”林琪斟酌着言语,小心宽慰。
崔硒看着她绞尽脑汁,尽量妥帖的安慰自己,心里暖暖。
林琪偷望他一眼,道:“只是六皇子年纪太小,又被皇后娘娘接去照看。我来是想问问你,里面可有妥帖的人,我毕竟不能常进内苑,便是想照看也不能。”
崔硒眼波微闪,定定看着她。
“若他离了内苑,你可愿照看?”
林琪一怔。
崔硒用力眨了眨眼,惊觉一时不查,酒意上头,忙别过头道:“算了,就当我没说。”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能照顾祯哥儿。
“我愿意的,”林琪微倾上身,将脑袋凑近了些道:“六殿下人很乖巧,我很喜欢。只是师父不许我多掺和,每日都圈我在观里,不许出去走动。”
崔硒道:“他那是为你好。”
林琪点头。
就是知道这一点,她才老实听话。
林琪又看他两眼,见他还好,便起身告辞。
第五百零八章 烧糊涂
回到听涛阁,顾氏一早就让人备好了热水,精通推拿的微澜早早就候着。
林琪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又被微澜揉捏得舒服,没多会儿便陷入黑甜。
只可惜没睡够两个时辰,就被雪姣唤醒。
她迷糊着起身,更衣洗漱,在车上用了早饭,便赶去宫里继续法事,夜半时分才回家。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体能本就不佳的林琪被折腾得面色皆白。
云阳子见她实在撑不住,就在最后一场法事时,让她先回去歇着。
林琪一早就打算今晚缺席,闻言正中下怀。
她转去坤宁宫外,等着止儿过来,便擦着夜色溜到坤宁宫墙外。
夏日花树茂密,将身形遮掩个严实。
止儿好似灵猿,轻巧的攀到墙上,而扔下绳子。
林琪有了依凭动作同样不慢。
很快,两人跳进了里面,有止儿在前引路,两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后殿。
此时后殿的灯火未熄,里面隐约传来圆脸宫人的劝解。
大意是让六皇子放宽心,把身体养好一类。
六皇子始终没有言语,宫人叹了口气,悄声退了出来。
林琪等她走远,让止儿守着门口,她快步走进去。
靠近屋角的地方点着一盏昏暗的六角宫灯,映过层层的帐幔,待到里面已是十分昏暗。
林琪经过帐幔,顺手摸了摸,是用轻薄的罗绢制成,靠近床边的则是透气凉爽的青绫纱。
林琪点头。
能用这些东西,就表明皇后并没有磋磨他的意思。
她挽起帐幔,低头就看到六皇子晶亮的眼睛。
“吃药了吗?”她微微翘起嘴角,先是摸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
六皇子轻点了下头,目光停留在那张肖似阿娘的脸上。
林琪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跟他说什么,便坐靠在脚踏边,学着黄嬷嬷和丹霞哄自己的样子轻轻拍他。
六皇子眯了眯眼,把手从薄被里探出,悄悄的揪着她衣角。
林琪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微酸。
窗外弦月如钩,屋内曲调低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终于沉沉睡去。
止儿估摸时辰差不多了,过来小声催促。
林琪小心的收回手臂,却发现袖管被他紧紧扯着。
林琪只好将他手指掰开一点,慢慢的把袖子扯出。
这会儿法事刚好差不多完毕,两人守在云阳子待会儿要走的必经之路,等他们过来,便急忙溜进去一同出了高高宫墙。
回到道观,林琪老实的来到云阳子跟前领罚。
云阳子仔细问了经过,得知没人发现,便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半点也没提惩戒的意思。
林琪眨巴下眼,跟一直守在门边,异常紧张的止儿走了。
才刚上车,林琪便想明白自己早前为何被罚。
就是她自己想来也的确该罚。
有些事做得,却要暗暗的做,万不能摆在明面。
这道理她懂,但她最近实在顺风顺水了,一时大意,进而在皇帝跟前失了分寸。
云阳子不是不许她掺和其中,只是不想她冒进,被有心人瞧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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