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待在拾园也就是了,不必爹天天盯着我……”孟约话没说完,仆妇来报说吕撷英和卢昆阆来了,孟约忙起身去迎。
吕撷英是一见她就好生揉她一通,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进了厅堂落坐,与孟老爷就李选之谈了几句后,吕撷英道:“孟兄且放心,我已与大兄说过,既然进去了,就别想着轻易出来,我大兄虽主的不是刑部,可刑部尚书与我大兄乃同属一科,素来交情好,别的不敢说,多关他几天细细查证总不成问题。”
李选之再怎么出身陇西阀门,上宗唐室血脉,但唐朝这个陇西贵族本来就存疑,当世的阀门并不承认唐皇室的世族阀门地位。如果说,当时的李氏皇族,怎么着还有皇族作为强硬后台,如今的李氏一族,就当真五不靠七不靠的,便是如今阀门没落,世族不兴,李氏一族作为门阀的地位也依然是不尴不尬。
“偏,李选之才华横溢……诶,你翻什么白眼,李选之当年曾隐姓埋名去考科举,若不是殿试上被杨阁老认出来,他能连中六元夺魁首。古往今来,六元得中的也不过一人而已,自太祖科举改制以来,别说六元,三元都罕见,何况六元。”吕撷英看着孟约仍是直翻白眼,笑瞪她,继续往下说,“才华与品性本就是两事,就如仪范和教养亦是两回事一样,李选之更是个中典范,才华仪范皆有,品性教养一丝也无。倒一直装得是个人样,没谁瞧出不对来,他不但是骗了世人,大约连他自己都骗过了,不然,不能到现在才露馅。”
这么说倒也是,孟约点头道:“这些与他绑我有什么干系?”
“打殿试之后,那李选之大约就坏了心思,先是再回余杭与秦氏女纠葛。秦氏女委实是自己命道不长,倒真不干李选之与姚锦康的事,好端端的人,一场大病,说没就没了。余杭秦氏也是豪族,必是舍得花钱请大夫医治的,如此也没留住,必是固疾难医。”吕撷英这些都是听吕撷华说的,早上接到消息时,吕撷英在广阳第,吕撷华听了后,便细细与吕撷英这么说了一番话。
最后,吕撷华以一句话作为收尾:“先失其道,后失所爱,又有个姚锦康不时激他,阿孟又跳出来,李选之如今堕落到这地步,倒也不是无迹可循。”
孟约:“这关我什么事啊,姚锦康还能算是他自己作死,我又没,躲他们都来不及呢。再说,这世间日子过得苦的不知凡几,大家都好端端的,怎么就他坏了心思。”
总有些人,过得不如意,就觉得是全世界跟他过不去,是全人类合起伙来为难他……呸,欺负世界不能开口说话是不是,不要紧,世界不会开口说话,人类能!
“我知道我下本戏要写什么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不能让他出来,我现在挺怕他的。”变态是没道理可讲的,也不在常理可预料之中,这种人,真得有个地方好好关着他。治好就放出来,治不好,就别放出来吓唬大明的花朵了。
“暂且先关他一段时间,其余的,等同李氏一族商谈再说其他。你只管在家好好画你的本子,余的事,都交给我大兄去。”吕撷英是扔惯了包袱的,所以一点压力都没有把事都扔给吕撷华。
卢昆阆在一旁也忍不住染上孟约翻白眼的毛病,孟老爷却觉得安心,吕撷华委实是个难得的妥当人。
且不说拾园里如何,只说宫中,宣庆帝下了朝问萧皇后:“你那小姑子怎么着了?”
“不好,装得倒像没事,其实心里怕得很,眼底下的青上了挺厚的粉才盖住。虽还能同我顽笑,却委实不如平日灵动。”
“这李选之是着哪门子魔,早前段时间,杨阁老还同我说,对阀门子弟可以适当松一松,真有才能的不妨提起来听用。我正预备过些日子与内阁商议,不想朕曾夸过的大明仪范竟在这节骨下揭开面皮,露出光鲜亮丽下的丑陋不堪来。”宣庆帝快被气死了好吗,当年看李选之这差点六元及第的少年郎委实极好,遂动了心将其捧起来,望大明的少年郎都能潜心读书,效仿李选之。
谁能想到,才区区几年而已,便被狠狠煽了耳光,这记耳光可够响亮的。
第148章 如崩山势止,似倾海浪平
扇了天子与内阁脸的李选之到底不是个老妖精,哪里敌得过修炼得快成仙的内阁老妖精们捉虫,人来世上,有几个是当真无错处的。等待李选之这个曾经差点六元得中的大明仪范的,是名为流放,实为“缓慢执行死刑”的真·苦寒之地,一个终年平均温度在零下十几度的流放之地。
尘埃落定,李选之被押往流放地时,给孟约递来一封书信。
接到书信,一听是李选之临行前给她写的,她是一点也不想打开看。可人吧,难免有点好奇心,加之这会儿李选之都要流放到数千里之外,她早已不觉得害怕,自然敌不过自己好奇心:“青梅,你先看一眼,万一不是什么好事,我就不看了。”
倒不是因为怕,而是没必要再恶心自己。
青梅打开书信粗粗看一遍,摇头道:“小姐看罢,看过后,大约你不解的就有答案了。”
听青梅这么说,孟约赶紧接过书信,李选之没有写他与秦氏女如何,也没写与姚锦康如何,更没写满腹才华却郁郁不得志。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孟约,他心中住着魔,且越来越无法自控,早年痴缠,乃因秦氏女委实是个美好得,能令他心魔都臣服的好女子。
只是好女子不长命,那之后,他心中住着的魔便如失去脱缰的野马,再无人能牵系。他心中生出的恶念,常令他自己都觉恐惧,李选之告诉孟约,幸亏她耽搁了时间,不然,他亦不知自己会犯下什么样不可饶恕罪恶。
那天夜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留在那院落里,被巡夜的官军抓住时,李选之说“如崩山势止,似倾海浪平”,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归宿。最后,重点向孟约道谢并道歉,别的话就再也没有了。
孟约:“这……是病,得治!”
既使觉得人有病,孟约也没有怜悯同情到去把李选之追回来的意思,这是李选之自己的选择,他选择在他还稍稍能控制心魔的时候,被抓住,被流放……甚至是死在路上。
此时,孟约并不知道,李选之在用他仅剩的自制力留在院落中没有脱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死在路上的结局。他扇了天子的脸,扇了内阁的脸,丢掉的是树立已久的大明仪范。所谓流放,不过是秉承太祖“不滥定死刑”的遗训,若李选之不是大明仪范,当真能安安稳稳到流放地,可他偏是,那便只能是自绝了生路。
有时候,不知道轻松得多,所以没谁会把这事捅到孟约这里。孟约则揣李选之这封书信,将新绘本脉络整理得更加清晰完整。这回她不打算穿越也不打算重生了,她要画个正儿八经的故事,唔,至少对她来说,是十分正儿八经的严肃故事。
吕撷英:“年年画神话人物的功底倒越见涨了,不过……你这回预备画神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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