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就找他去,肯定不能让这事再误会下去,会对着绵绵春雨满怀悲伤,觉得燕子剪春柳都格外令人惆怅的奇男子……做朋友我都要考虑考虑自己受不受得住他,何况一天到晚长相见,还一相就是一辈子,那绝对不可能。”孟约还是喜欢王醴这样话不多,可以一起甜甜甜,也可以长久作别而不……不瘦反胖的,因为这样没有丝毫情绪上的负担。
吕撷英笑着催她赶紧去,孟约也不等,当即使仆从前去送帖子约戏。
楚愈接到孟约的帖子,简直惊喜,主动的“小女友”叫人怎么看怎么欢喜:“快备马,我这便去德麟班。”
要说楚愈和孟约有什么深厚的情感,那还不至于,不过好感是有的,却是连男女之间的喜欢都还差点意思。目前还处于觉得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的阶段,再向前一点就是喜欢,再退一点就是朋友之间的交情。
不过,孟约主动递帖子约戏,这个很加分,至少在楚愈看来很加分,
到德麟班,楚愈要了包间,孟约也习惯提早到,不过她被桑班主绊了一下,桑班主叫住她,问她下部戏打算写什么故事。孟约看离开戏还早得很,就随口搭了几句:“还没想好呢,把明年的开箱戏留给我就成了,今年肯定不会再有,我最近在忙别的事呢。”
一个时代的进步需要她时刻准备着推一把呢,比起戏本,显然时代进步更紧要千倍万倍千万倍。
“再说,光是返场都能从夏天到秋天,一年一部戏就好,多了我也没精力。”孟约还觉得,多了无法保持创作热情。
《乘云仙宗》比起孟约的前三部戏来,不像《浮生令》那么有争议,也不像《闺门令》和《太祖秘史》那样拥有极高的国民度。不是说《乘云仙宗》不红,而是红的方式有点诡异——催生了一批道士,正经出家,不娶妻不生育后代,不搞科学研究,不钻研医学药学,纯粹研究哲学宗教,万物奥理的真·道士。
桑班主话赶话的笑说了一句谁又出家求道去了,孟约不由叹口气:“我明明写了,纯粹虚构,切勿当真,怎么还是有人当真呢。”
桑班主笑道:“杨阁老本就崇道,由他操刀写出的戏本,自然是谈起道来如数家珍,把人送去全真一脉的,不是你,而是杨阁老。那些想寻打鼓人谈玄说道的,其实真正要找的是杨阁老。”
孟约的绘本对话,也是受杨阁老指点,不然凭她,在道教为隐性国教,受众极广的前提下,孟约很难将“道”与“道家”写得没有丝毫bug。
眼见离约定好的时间只差一刻钟左右,孟约便道要上楼去等人,桑班主又少这迎客待客,摆手便放她上楼,桑班主则到戏台子前,继续盯着布景和角儿们走台。而孟约……孟约正站在上二楼的台阶转角处,与楚愈眼对眼看着对方。
“你……是,打鼓人?”
孟约:这绝对不可能承认,哪怕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我也是不会认的。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阅历。”
从头听到尾的楚愈怎么可能信她,只不过孟约说她不是,楚愈能领会到孟约意思。但楚愈还是很……百味杂陈,想起他曾将打鼓人贬得一文不值,骂得狗血淋头,不如一坨臭狗屎,楚愈就觉得,这事大概要黄。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进入包间,楚愈坐在一角,面朝正打花苞,唯有一朵将开未来的建兰花盆,楚愈从头到尾,都觉得不对劲:“我,虽常挑刺,但仍是很喜爱打鼓人的戏。”
听着楚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艰难解释样,孟约忍不住大笑:“没事,反正是我先开始挑刺找茬的,不能怪你。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楚愈作个手势,道:“请。”
孟约:“我不解,为何会传出你曾与我相看,并彼此抱好感,欲再进一步的说法?”
楚愈: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孟约:……
朋友,相信我,这样你会在失去朋友的同时,在未来某一天,发现某部戏中有个涂着花脸的邪恶大反派人设和你一模一样!
第156章 谁给她的资格
楚愈倒也爽快,他的态度是“你说没有那就没有”,一点也不纠缠,他角色甚至转换得很快。在经受了孟约就是打鼓人的冲击后,这种转换是在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情况下完成的,叶公好龙,大概指的就是楚愈这样的。让他粉偶像,怎么粉都行,管是什么老公粉老婆粉老妈粉老爸粉,可真让他成为老公……那会把小粉丝的脆弱小心肝击成一地粉碎。
粉丝什么样儿,见到偶像,哪怕他先前骂了这么多句,可楚愈就能丝毫不尴尬地问:“你觉得,打鼓人为什么会在《闺门令》里,让太祖托身成已嫁妇女之身?我从前总觉得这其中包含种种隐喻,比如世间礼教对已婚妇人的压迫,对未婚少女的摧残,但现在……我觉得,可能未必是这样。”
孟约:“早就跟你说过不是的,是想让大家看到,即使像太祖一样无所不能,在他的女儿琼英和琼真为流言蜚语所怼时,还是一样无能为力。世间,不苛政猛于虎,流言更甚于虎,十几岁的少女在虎口里,还不够一口吃的。”
楚愈:噢,是,她以前说过。
但从前,楚愈当这是少女的视角,并没往打鼓人那去想。现在知道孟约就是打鼓人,楚愈便能理解,绘本为什么更简单清新可爱,戏本则把矛盾和压迫摧残描写得深刻而又触止惊心——画绘本的是少女,写戏本的却是个饱经世事的老狐狸!
楚愈一想到戏本是杨阁老写的,就觉得自己委实今天不该来太早,有些人死是因为无知,而有些人则是死于知道得太多。
“《太祖秘史》里的五百年后,你认为,是打鼓人凭空捏造的,还是研读太祖手稿太深入,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愈虽然是个郁闷时热衷于在角落里仰面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奇男子,但也是正儿八经经科举入仕,学识智商一点不缺。所以,他知道,那样一个世界,不可能全凭空捏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可能会有那样一个完整又成熟得有脉络可循的……社会与制度。
这种成熟的脉络,在绘本里就已经清晰可见,老狐狸没有这样的想象力,所以最多只能帮助孟约去完善,而不可能去创造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社会与制度。
关于这个问题,杨廷礼帮她提供了解释,当时杨廷礼说:“世间总有些痴人爱追根究底,日后,但凡有问题解释不通,阿孟姑娘便往老夫这里推。”
那时孟约和杨廷礼就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作了预估,其中就有这个,所以孟约毫不犹豫地把当时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是打鼓人与杨阁老一起商讨的,好比《乘云仙宗》,道打鼓人也很不懂的,要不是有杨阁老,你觉得打鼓人能画出这样的故事来?”
这个解释相当完美,也没谁真会去为这问打鼓人,除非当今天子哪天好奇了去问,别人都能叫杨阁老一脸唾沫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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