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天本就变得快,农人说晴想必是能晴的,小姐,不如喊人将枇杷遮了雨,待明日天晴再揭开,晒一日便好吃。”细芳原也是农家子,对这些极有心得。
孟约点头,不多时就有人来用密密的雨布给枇杷遮上,屋中光线顿时暗了许多。春柳将灯点上,孟约继续玩小奶狗,玩得四只活力十足朱上奶狗疲得犯困时才叫婆子抱回刚刚做好的窝里去。
第二日果然天晴,雨布早被揭开,清早的太阳虽还在雾中,但吃过早饭没多就被阳光驱散,一颗颗圆润可爱的橙黄枇杷被光一照,显得格外甜软可口。待到下午四五点时,孟约便摘了几颗尝,觉得甜度差不多,没有雨水气了,就同春柳细芳一起采摘,并不使唤其他人。
“小姐,还是喊人来采罢,您这样,我看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春柳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一到庄子上就这么野,方才穿着鞋上树不便,干脆把鞋袜都脱去,赤着脚往树上爬。她还特别灵活,不及阻拦已爬得比屋顶还高几分,春柳在下头看着几乎要晕过去。
细芳没办法,也脱去鞋袜,爬上树,万一孟约脚下滑,她还能拽一拽。
孟约小时候每到节假日就去乡下外婆家,爬树上房,下河摸鱼,一直野到十好几岁才消停呢,孟约在树上稳得很:“快把篮子吊上来,这里好多呢。”
说话间,孟约低下头去看春柳,眼角却扫到西院的武夫,她还不知道那就是监察御史王醴,仍当是个随行武夫。她见人也注意到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还光着脚。
孟约想了想,干脆大大方方朝人露个笑脸,如同招呼相熟的邻居一般挥手:“吃枇杷吗?”
如果不是“亲”这个字不能出口,她还想加在后面呢。
王醴:……
也许是黄熟的枇杷看起来确实甜软可口,又或许是少女的笑容沁人心脾,王醴竟不自觉点点头。回过神来,王醴不由一笑,又摇头。
孟约:这人得常笑才好,不笑的时候阴冷冷的,随便看人一眼,都仿佛眼里藏着腥风血雨。不过,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吃还是不吃啊!
“多谢。”
看来是吃,孟约采了半篮子,加上细芳采的,正好装满一篮给西院送去。
而王醴,确认枇杷树上的少女安安全全落地,才折返回屋。不多时,属官将一盘枇杷送来,道:“御史,东院主人家送来枇杷,您也尝个新鲜。”
王醴道:“主人家殷勤,需记得还礼。”
“是。”属官应罢,问及谯县酂县城父县三县吏考评等一事。
王醴便一边剥枇杷一边与属官谈论三县吏考,每四年一次吏考,都只核官不核吏,吏由当地数位官长一同定等。这次奉旨考核,内阁示意他们顺带将主要吏员考核一番。
虽凭添许多事,好在人手也加了,只是最后归纳粗评仍只能由王醴与两名属官经手。王醴与属官谈完,一盘枇杷也吃得差不多,属官见状道:“主人家送好大一篮来,御史喜欢,属下再去取一盘来。”
“不必,你们分了吃,叮嘱他们明日将官员的核录稿交上来,吏员的过三五日再交。”过则不美,王醴吃过一盘枇杷,饶甜味足,也还是有些倒牙。
属官行礼告退,王家的下仆进来将桌上枇杷果皮果核收拾干净,奉上一盏茶,又很快退下。
枇杷虽吃没了,果香气还在,王醴不自觉侧头,片刻后便又丢开去,将心神放于案牒公文之中。
枝头鸟雀,鸣于山涧,飞于青天,宿于野树方有山林清唱,鸟语声声,困囿于城再如何精心喂养也是不美。
孟约此时在王醴这里,就是清唱于山林里的鸟雀,偶然飞落他窗前,听一听看一看便罢,便任由其飞走。世间美好的事物处处有,却多不长久,王醴这般处之,不过是感怀其美好,望这美好能长久一些罢了。
PPS:相信河南的同学已经看粗来了,我这里写的是河南道,孟家在毫洲谯郡。架空的明朝也是明朝嘛,地名就照着河南道的来。从来没有感觉这样方便省心过,这个背景我稀饭!
第6章 尘埃里的石头块
端阳节前两日,王醴一行人离开鹿邑县,他们要于仲秋之前回京复命,行程自然紧而又紧。
临走时,王醴的属官特地赴东院拜会孟老爷,除奉上食宿费用之外,另捧出一书匣,匣中是一卷《织机详录》。不能说珍贵,却送得令人极其舒服,恰中关要。
属官道:“于道中偶得,于吾等并无甚用处,恰好孟员外家中以透花绫纱上贡,此书想来正是于孟外员有缘,否则为何早不得晚不得,偏偏是此时。”
孟老爷听着心里别提多窝心了,虽则对督察院一行再三吩咐下仆好生照料,那不过是惧于官威。如今得到这卷回礼,孟老爷便知没白作工夫,时人尚施不望报,但有人领情,谁不觉心中舒畅:“那小人便愧领了。”
送王醴一行离开,孟老爷便吩咐下去,喊人赶紧收拾回府。再两天就是端阳,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田庄上过。再有就是袖中的《织机详录》,孟老爷想快些回去,寻家中养的老工匠好好参详参详。
准备妥当回到县城中,不等孟老爷去织坊,织坊管事便率先送来都夏高白棉纱织的透花布,刚从织机上下来的新鲜花样。孟老爷听到门房报,便道:“速去喊小姐来。”
这回的织花图稿,全都出自孟约,后来织坊又依着孟约的图稿,另绘了一些差不离的,孟老爷想着全是闺女的功劳,自然想叫孟约第一时间看到。
不多时,孟约领着春柳细芳过来,孟老爷便带着孟约去前厅。此时绵绵雨已歇,天光透亮,满室明光,送来的布样一卷卷放在专门的架子上还未展开。
孟老爷一进前厅,就叫好,与孟约道:“今年的染坊新请了染料师傅,配的染料染出纱来鲜亮牢固,就是送去砂洗了,也半点不显旧。”
在孟老爷脑子里滚着生意经的时候,孟约脑子里却满是“古董”“国宝”“妙手神工”之为的词。她画织花样稿时,根本想不到成品会这么美妙动人,织着花纹的地方半透不透,大花的飘逸如丝绸,小花的棉密柔软。每一匹布的颜色都出自于天然染料,色彩艳丽,光泽却极为柔和。
“爹,这真是照着我画的织花稿织出来的?”孟约难以置信,此时她已彻底拜倒在古代手工艺人的妙手之下。
“自然是你画的,这是散花芙蓉,这是菊花小团,这是火焰撒花,这是撒云纹。”孟老爷细看之下也颇为惊叹。
孟约是现代人的审美,不喜欢紧紧密密,按序按列排花稿,她排花稿总是稀稀疏疏,错落有致。省了工不说,织出来的布匹乍看简朴得有些过了,但越是细看越显雅致。
“咱家的织工手艺真好,苏罗杭罗,怕也不过如此。”孟约闻着还带股棉花香气的布匹,天然的染料再鲜艳,饱和度也比现代织染逊色,但这样反倒把同色花纹突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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