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鸟雀最终抓不住掉下来时,却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在了王醴微湿的双手中……
此时鹿邑县却没下雨,明月升上半中天,空气中飘满月季花香,孟约与侍女一起,采了许多花做枕头,洗花瓣澡,将一颗从未吐露过的少女心泡得香香软软的。晚上要睡时,她看了一眼做好的月季花糖,一点也没融化,仍还是一粒粒染着干月季花瓣的红红砂糖粒。
春柳:“颜色可真好看,像胭脂。”
“也就好看而已。”就是裹碎花瓣的白砂糖,或有一丝微末的花香,但并没有添什么独特风味。孟约心说:我也就是闲得慌,哪知道闺阁小姐这么不好做啊,就是出门也没法四处浪去。
直到这时候,没事压她身上,她才念起网络时代的好处来,要知道她之前念的都是明朝空气好,瓜果蔬菜禽肉蛋天然有机,完全是天堂啊,天堂!现在么,她感觉灵魂都已经被掏空,成天活得跟猪一样。
次日,孟老爷出门时,不得不带上非要跟去提前熟悉熟悉家中营生的孟约。孟老爷虽然嘴上说“姑娘家四处玩玩多好,为什么要去遭这累”,却显然十分乐意孟约提前熟悉家中生意。
“织坊已将贡品都织好了,为父今天需与管事们一道,将贡品再验一次。今天验完,明日就可以交到衙门去,交完这批贡品,今年再安排织几批棉缎,约到十月,今年的货都能出完。再来就是筹备明春的贡品和夏布。”孟老爷一路上,细细与孟约说着各项安排,不多时便到织坊。
织坊管事都认得孟约,各自打过招呼,便引父女俩去仓库看贡品。春季贡上去的叫透花软绫纱,秋季要上贡的叫双面织花锦缎,每种花色各有其名。细细磨出来的花稿,比起织在棉布上的,果然要精细上许多,整幅拉开,可谓繁花入目,瑰丽无匹。
“今年的生丝要好许多,加上改良了织机,织出来的缎子更厚实紧密。唯独小姐说的加进羊绒线,却还未找到头绪,羊绒织出的线始终更粗,无法与生丝进行经纬交织。”管事一边陪同验布,一边解说,说到羊绒线时,指着仓库一角,“最细也就是那样,待织完了今年的货,再改改绕纱机看看,若是能成,也是好事一桩。”
孟约回头看一眼,羊绒线还是白胚,约有十几根蚕丝并成一股那么粗。孟约有点遗憾,她不会织毛衣:“厚有厚的用法,织作厚厚毛毯如何?”
冬天嘛,就该睡羊毛毯,多暖和。再染个色织个花,纯手工织花毛毯,听着就叫高端大气。
管事“咦”一声,也去看那堆白胚,末了说:“不妨一试,放着也是放着。”
孟约:“织了先给我爹来一床,冬天时他可怕冷了。”
管事闻言笑道:“是,听小姐的。”
孟老爷也不由笑出声,拍拍闺女脑袋说:“你啊,主意越来越多。”
孟约:其实我也挺怕冷的,要有羊绒大衣穿就好了。
第8章 连我自己都怕
要说孟老爷觉得孟约没变化,那是假的,但孟约恰巧变在周文和赴京赶考的档口上,孟老爷就自然而然将一切变化都推到这件事上。再者,女儿家多半都会有这一遭,她能自己成长,孟老爷即欣慰又有些泛酸。
又半月,织坊送了毛毯来,虽称不上精细好看,但确实暖得很。孟老爷思量来去,与织坊师傅一道,抱着那卷《织机详录》细细参阅读。时下人保暖,不是棉花蚕丝填充的袄子,就是皮毛,若当真能织厚度适中,柔软绵密的羊绒料子来,必然很好行销。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事,随着秋闱一天一天临近,孟老爷再没有钻研的心思。秋闱这日,孟老爷特地一大清早带着孟约去孔庙祈福,孟约昨天晚上发一晚上梦,回到现代,根本没睡好。顶着一张不时呵欠盈泪的脸,孟约默默在心里诅咒周文和——活该求而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孟老爷拜在孔子塑像前,喃喃道:“愿圣人庇佑,今有河南道毫州谯郡鹿邑县举子周文和贡院秋闱,企盼圣人垂赐文运,佑周文和顺顺利利桂榜高中。”
孟约好想剧透给孟老爷,就是不向孔子祈福,周文和也照样能中进士,虽然名次不高,但没吊车尾,更没有名落孙山。孟约敷衍地向孔子一拜,照着孟老爷的话说一遍,她倒是不想念,可孟老爷盯着她呢。嘴上祈的是福,心里吐得全是槽:“圣人,想必您什么都知道,文品和人品从来就不是一回事。负心薄幸这种事,只能说我倒霉,诶,这是个小说里的世界,也不知道您管不管。”
拜过孔子,孟老爷就心焦焦地等着京城传消息来,却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这一等,等来消息时,已是十月末,金风细细,秋叶遍地。
报喜的差官将喜讯送到周家,周家忙给孟家送来,不过孟老爷早在周家上门前就已经知道周文和中进士的消息。孟老爷连连在家叫好,撒出去好些铜钱兴头都还高高的:“日后,年年便可想穿什么穿什么了。为父已命人备好贺礼,稍后我们一起去周家向周老太太道喜,赶紧去拾掇拾掇,穿得喜兴些。”
孟老爷自家是做布的,一提起说的还是这件事,虽然有了官身的好处远不止这一点,但到孟老爷这,最明显的最先想起的只有这个。
孟约也不想泼孟老爷凉水,孟周两家可谓世交,这勺凉要浇的话,能把孟老爷浇个透心凉:“好,我这就去。”
换了衣裳,去周家道喜,周老爷子周老太太对孟约算很不错的,见了她去,满面都是笑:“这下啊,咱们的心都可以落地了,只等文和回来,把年年娶进门,日后必是享不尽的福。”
“正是如此。”
周文和中进士的消息传来,整个鹿邑县都透着几分喜气,孟周两家在鹿邑县经营积年,城中多半都是相熟的人家,这时正都奔走相告,相邀同来道喜。因送来贺礼的太多,原本不打算备酒宴的周家,到底还是开了筵席,宴请乡亲父老。
金榜高中后,新科进士还不能就此衣锦还乡,需得选上官,得了差事,才好拿着任命书回乡祭祖。大多数进士是这样的,周文和嘛,孟约相信,好些年这位都不会衣锦还乡。
孟老爷自己心里着急,就看谁都像是着急的样,时常宽慰孟约说:“家中无人任官的寒门子选官不易,年年莫着急,待他选上官,自然会返乡。”
孟约听多了,就不由得去回想《三醮》原文,女主大概这时候已经从安国侯世子身亡的官司里脱身,正憔悴无比,伤心无比。周文和作新科进士,自感已有能叫女主垫脚的资格,频频写下许多诗句,文人的心思七弯八绕,写情时未必是在写情,写风景时未必是在写风景,写歌女也未必是在写歌女。
女主在深闺中调养身体,周文和写一万首诗,这一时半刻的也送不到女主面前,没别的,阶层不一样,圈子不一样。周文和想进入勋贵圈,起码得十年后。
“这时候,周文和大概正嘤嘤嘤呢,他那心里的磨人小妖精接收不到他的信号,再风光无比,也空虚寂寞冷。”孟约每每想到女主把周文和虐心得够呛,就暗里爽,所以哪怕她男十八号前任,也总是很难站到女主的对立面去,反而挺欣赏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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