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孝将茶杯放在桌上,对她硬邦邦的拒绝却似乎并未理会,只是说道:“李凉桂给你开的方子有解毒定神的功效,只要你坚持服药,用不了多久,你应该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说完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宗子孝离开了房间,云小鱼独自坐在窗前,她听到外面起风了,吹得窗棂格楞楞地响。她起身把窗子关紧,风被关在了外面,立时觉得安全多了。
她从小就怕刮风,不怕打雷不怕闪电,也不怕暴雨……唯独就是怕肆虐的狂风。她害怕狂风的呜咽,那种哀鸣让她觉得恐惧和无助,如果让她站在一望无垠的旷野,狂风比暴雨更让她不寒而栗。
可是门外的风声还是很响,她拿起件衣服叠了叠,压在窗缝上,然后躲开窗边,坐到了床上,和衣钻进了被窝,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孤单单地盯着投在窗纸上的树影,心中暗想为什么这里的风雨不断,总是在刮风、总是在下雨?在西陵,到处都是平原,天也不总是下雨的,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风和日丽,阳光也暖得喜人。
她忽然怔住了:西陵?
一股暖流猛然从她心中涌起,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那里是她的家呀!她仿佛看到暖融融的午后,赢山山顶的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城中到处是粉红的晚樱草和白色的木芙蓉。
还有那一望无垠的南原草原,一直连到巍峨的莲花山,到了夜晚夜幕上繁星点点,晚风怡人,是谁拿着一束野菊花温柔地向她吐露心意?
云小鱼将头埋在被中,悄悄地哭了。她想他,可是她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他的名字,在这样狂风肆虐的夜晚,她太希望他能在她身边,但他是谁?他到底在哪里呢?
她哭得喘不上气,从怀中摸出那柄匕首还有那块玉佩看着。它们一直被她藏在怀中,摸上去都是温暖的。
她拿着那块玉佩,哭得更加厉害:她忽然想起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是他给她的。她把它们紧紧地攥在手里,就好像这样他就能忽然出现一样。
可是秋风不知愁绪,夜凉无处话浓情,窗外的冷风更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第九十八章 美人心计
八月过后,就到了九月。
天转凉,夏到秋,但不管是盛夏还是金秋,在东陵国,每一季依然有半季都是雨天。
李仕明站在“听雨斋”旁边的水榭中,凝神望着眼前的池塘,雨珠连成细线从檐角落下,就像一面珠帘,遮着池面,只能从缝隙中看见雨水打出的一圈圈涟漪。
水榭的柱子上题了两句:“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应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题的。李仕明没有动它,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这两句,但也并不讨厌。
七月送走云小鱼,那时刚刚入夏,到现在快三个月过去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李仕明已经适应了东陵的生活,他迅速地了解了东陵朝野的格局、辨认出苍涟看重和不看重的人和事,他还吃惯了东陵偏甜的饭菜,看惯了东陵总在飘雨的天空、住惯了分给自己的那幢潮湿的听雨斋。
可是他离这一切越近,离西陵的一切就越远,关于西陵的所有,甚至连回忆都像攥在他手里的沙子,越想攥紧,就飘散地越快,终于还是留不下什么了。
偶尔他会羡慕袁长志,羡慕他的什么都不记得,守着无可追及的回忆是件很孤独的事,可是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袁长志身体恢复后,于八月被封为了镇东将军,在卫寒林手下做事;李仕明则被任命为左内史,负责全国租税钱谷事宜。
两人上任后,苍涟连一日空闲都没给,即刻给他二人下了旨意,李仕明虽有意外,但苍涟的意思也并不难揣测,因为苍涟确实不是禤熠。
东陵吞并西陵后将残余的西陵军队收了编,此外由于苍涟对西陵百姓采取了宽仁的收容政策,战后两地的百姓人口流动加大,东陵在编的自耕农人数骤增。
于是军队收编和民间的公田分配就成了东陵朝廷的当务之急,苍涟下旨叫袁长志跟着卫寒林参与军队收编,而公田分配及赋税征收之事则落在了李仕明的头上。
八月袁长志上任后不久,李仕明就以询问军队收编安排为由,写了封信邀请袁长志来家中做客。那是袁长志清醒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袁长志失忆后听说李仕明的名字,是从卫寒林口中得知这位“东陵才子”颇得涟王赏识,但那晚在李仕明的听雨斋中会面,他却有种难言的亲切感,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李仕明能感觉到袁长志的这种亲近,这也是来到东陵后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事。他曾经犹豫是否要将过往之事立刻告诉袁长志,但经过反复思索和衡量之后,他觉得现在还不能说,最起码还为时过早。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清楚苍涟之所以肯留他二人性命,无非就是因为苍涟认为他和袁长志已将过往尽数忘记,自此肯一心效忠东陵。若非如此,他和袁长志两人的性命难保。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考虑,那就是云小鱼现下生死难料,他心中思量:“如今小鱼和长志两不相认,上策是等小鱼被陈天河治愈,身体无恙平安归来后,再让她与长志相见,这样对他二人来说都好接受些。否则若是在那之前,便说最坏的情况下,小鱼这番挺不过去……”
李仕明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但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发生的现实:“若是小鱼这番挺不过去,又何必现在让长志知道那段悲伤的过去,到时等来的再是个坏消息,对他而言不过是徒增悲伤,倒莫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
至此,到东陵之后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事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似乎可以暂时稍稍地松口气了,但李仕明知道他需要做的事还远不止如此。
自从苍涟将土地分配和赋税征收的事交给他办理之后,他就开始不分昼夜地翻阅东陵的史料和古籍,尽一切努力了解东陵国事。
他在心中并不原谅苍涟,但现在他只能依附于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他要辅佐苍涟,成为他最重用的人,然后或许才有机会谈其他。或许。但值得一试。
他心中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王二的下落。
那日东陵攻入城下,李仕明看见禤熠成了人质,怕袁长志一时糊涂打开城门,情急之下没有安置好云小鱼就冲去城楼找袁长志,后来万没想到云小鱼被东陵劫走,王二下落不明,这让李仕明悔恨交加,却已经追悔莫及。
东陵攻破城门后并没有屠城,这让他抱着一丝侥幸,但当时他非但自身不保,而且袁长志和云小鱼双双身亡,让他几乎失了神志。
他到东陵后,听说了苍涟对西陵百姓的宽仁态度,他就猜王家兄弟多半是回到了东陵。
送走云小鱼后,他便一直查找王二的下落,他本以为王二做的生意特别,很快就能找到。谁知他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原本做熏蛋生意的王家兄弟已经把生意转手了,如今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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