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白天遣走了徐嬷嬷,说想自己呆一天。她插上了院门,又插上了房门,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沾一滴水,但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她只是在等待,等待谁来把她接走,去一个再没有这么痛苦的地方。
她原来好奇过人在临死前都会想些什么,但事实上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等着。也或许是她把什么都忘了,所以无从想起。想到这点,她竟然忽然委屈得有些想哭。
但哭也是很费力气的,她只是有想哭的感觉,却没有眼泪流出来,也许是这段日子以来她把能流的眼泪都流干了。此刻她闭着眼睛想:“下一个呼唤我名字的人会是谁呢?大约是地府的阴差,告诉我该走了。”
她仿佛睡着了,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里飘走。
原来死并不是很疼。
忽然朦胧中,她好似听到有人真的在叫她的名字:“小鱼!小鱼!”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真的是阴差来接我了吧?
那声音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清晰,充满焦虑:“小鱼!开门!”紧接着是急迫的拍门声。
云小鱼静静地想:“阴差为什么还需要我开门呢,他难道不会自己飘进来么?”
她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被门外焦虑的声音吵得头嗡嗡地响。刚才那种飘渺虚幻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缓缓睁开眼,又看见了养心斋灰蒙蒙的屋顶和床头昏暗的烛光。
“小鱼!把门打开!我是于锦堂!”
云小鱼浑身一抖,登时醒了。
这回她清晰地听见门外于锦堂在急迫地叫她的名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想起身,却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竟然是房门被于锦堂一脚踹塌在地,厚重的门板拍在地上,房间里尘土飞扬。于锦堂出现在门口,他扇开空中的飞尘,一眼看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云小鱼。
他一个箭步奔到床边扶起云小鱼,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颤声道:“小鱼,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声音抖得几乎不像他了,云小鱼瘫在他怀里,感到他浑身亦在发抖。
于锦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怜惜和心痛:“你受苦了,是我回来晚了!我一接到江上仙的信就往回赶,可是在半路上遇上了官军……”
云小鱼吃力地抬起手,手指轻放在他唇上,让他不必再说,哑声道:“……没想到临走前……见到的是你……”
于锦堂神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陈长老,我一定让他治好你!”说完他抱起她,疾步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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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堂上众人还在谈天说地,沈瀚亭却一直沉默不语。忽然他起身走到陈天河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道:“陈长老,我有一事相求,此事甚是紧急,还望陈长老能答应。”
陈天河见沈瀚亭神色凝重,说道:“你说。”
“我有个朋友中了积尸散的剧毒,江上仙看过,但也无能为力。我想请陈长老破例给她瞧一瞧,救她一命。”
陈天河沉声道:“我早已说过,这天下只有两个人的命我会救,一是总舵主,二是少当家。其他人的命,我不救。”
“她命在旦夕,怕就是这两日了。还请陈长老……”沈瀚亭的话还未说完,陈天河打断道:“沈左堂,你沉着稳重,我从未见你求过人,今日你能开口,想必这个朋友对你非常重要。但我有话在先,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沈瀚亭双拳紧握,连关节都攥白了。他沉思了下,说道:“我这位朋友落难之时,手臂上被人染字,说谁能治好她便可得到四海万神图的下落。我曾多方打探,可确认留字之人手中多半确实握有图纸的下落。四海万神图失踪多年,现在有了这条线索,还望陈长老加以考虑。”
陈天河神色微动,他目视沈瀚亭,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沈瀚亭还未答话,忽听一人说道:“此话不假。”却是于锦堂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站在旁边听见了。
于锦堂脸色很差,语气听来却还平静无波:“那日在灵州四海客栈,我与沈左堂以及几位香主都见过她手上的字。现在正是举事的重要时期,若能拿到那图纸,群真会势必如虎添翼。帮里兄弟都知道我找那图已久,只要陈长老救活她,我定有办法让她说出图纸下落。”
陈天河一时不语,他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几口,端着茶碗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可以救她,但有个条件。”
沈瀚亭和于锦堂几乎同时问道:“什么条件?”
“她须入群真会,成为我群真会的人。”
沈瀚亭顿时一怔,于锦堂却立即道:“好!”
沈瀚亭的脸色变得甚是犹豫,眼见于锦堂起身要去接云小鱼,他长身而起,拦住于锦堂道:“云小鱼不能入会!”
沈瀚亭这一句声音高了些,堂上众人原本三三两两地在说话,一下都停了下来,看向他俩。
于锦堂问道:“她为何不能?”
沈瀚亭眼中都是难言之隐,数番欲言又止,踌躇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帮规规定,入我垣门即发誓终身效忠,不得背叛,违者杀无赦。小鱼若是入了会,她便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你怎知道小鱼会反悔?”
沈瀚亭痛心道:“这事你不能替她做决定,否则她会后悔莫及!”
于锦堂一把甩开沈瀚亭的手,怒声道:“我不管她将来会不会后悔,但她得活着!”说着头也不回,转身就往堂外走。
沈瀚亭再次挡在他面前,神情无奈而苦涩:“你不要急于一时做决定,待我跟陈长老再商量,此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于锦堂一掌挡开沈瀚亭,吼道:“小鱼快死了!她没有时间再等了!今天这个决定我替她做定了!”他忽然伸手在地上一抓,飞身而起,随即一把碎石冲沈瀚亭噼噼啪啪地洒了过去。
那些细小的碎石从他手中飞出瞬间变成了无数利刃,犹如一张密网向沈瀚亭罩去。
这两人说话就动起手来,除了陈天河和褚兰舟,其他人均都诧异地站了起来,奔到院子里去看。
沈瀚亭原地跃起,右臂伸开在空中抡圆了一抹,竟将那些碎石尽数收入掌中。他将一把碎石掷在地上,变色道:“你说小鱼怎么了?”
于锦堂手指着沈瀚亭怒声道:“刚才若不是我去看她一眼,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居然还跟我说什么不急于一时!将来的事我不管,我只知道再没人救小鱼,她活不过今晚!你不要多此一举,如再拦我,我这回绝不手下留情!”
沈瀚亭竟怔在了原地。
丁渔奔上前来挡在两人中间,神情焦急,对于锦堂道:“云姑娘拒不见人,我和大伙儿去看过她好几次她都不开门,逼得咱们没办法,只能偷偷去看她。前天我和沈左堂还去过,那天见她出门散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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