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瀚亭在群真会总堂的刑堂上,受了整整五十四刀鱼鳞刀。
这本是群真会重罪判死的一种刑法,总共一百零八刀,到最后一刀的时候,人就生生被剐死了。
陈天河给他减了一半,却依然非人所能承受,等到行刑完毕,沈瀚亭背上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汗如雨下,昏倒在一片红洇洇的血泊之中。
刑罚一完,江上仙就把沈瀚亭直接扛到了自己的住处,他浑身是血,让人不忍直视,血和碎肉混在一起黏住了衣服,扯都扯不下来。
江上仙使出浑身伎俩为他疗伤,沈瀚亭在昏迷数日后,终于醒了过来,他醒来问的第一句是:“现在什么时候了?”第二句就是:“小鱼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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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浪说完,云小鱼已经听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孔浪叹道:“我自认识沈左堂至今,没谁能让他受如此重的伤,现在却伤成这样。”他看着云小鱼痛心道:“你在群真会这些年,跟咱们大伙儿朝夕相处,不说跟兄弟之间的这些情分,就冲沈左堂为你受的这份罪,你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云小鱼哭着摇头道:“是我太对不起师父了!”
孔浪微喟道:“我知道你很难,一边是你的师父,另一边是你的丈夫。或许是我不能感同身受,也或许是我说多了,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他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云小鱼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云小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直坐得浑身冰凉,却还是一动不动。
月上中天,她还是坐着,身体就像空了一样,只剩了个驱壳。忽然门响了,有人推门而进。云小鱼想大约是孔浪,她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这么久才终于喘了这一口气一样。
她正想问孔浪来做什么,却赫然发现走进来的是沈瀚亭。
她顿时呆住了,怔怔地望着他。沈瀚亭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神情却很平静,眼神中甚至有些欣慰。他走到云小鱼身边坐了下来,淡笑道:“我听孔浪说你醒了。”
云小鱼呆呆地瞧着他,沈瀚亭微笑道:“我看起来很骇人么?”
云小鱼猛地起身,跪在了沈瀚亭跟前,泪水夺眶而出:“师父,为了我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
沈瀚亭道:“跟你没关系。”
云小鱼伏在他腿上大哭:“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孔浪都跟我说了,都是因为我为长志挡箭,所以才会害你受罚!”沈瀚亭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轻声道:“但你明知那箭要射中袁长志,你可以不去挡么?”
云小鱼不知说什么好,兀自泪流不止。沈瀚亭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替你受罚也是应该,你不用自责。”云小鱼拼命摇头,哭得说不出话。
沈瀚亭静静瞧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云小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舍和悲伤之色。半晌,他说道:“群真会打算从东陵撤走了。”
云小鱼吃惊地抬起头:“撤走?撤去哪里?”
“北陵。”
“为什么要去北陵?”
“北陵起义军请求支援,总舵主认为这是个机会,可以借此得他们相助,养精蓄锐东山再起。”
“……那……什么时候走?”
沈瀚亭低头看着云小鱼,问道:“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么?”
云小鱼怔了怔,嗫嚅道:“我不应该跟着一起走么……”
沈瀚亭道:“你的责任感告诉你你应该跟着我们一起走,但你的心却想留下,因为袁长志在这里,是么?”
云小鱼眼睛一湿,她没有说是,却也没有说不是。
沈瀚亭极淡地笑了笑:“所以我今晚就是来跟你说,你回皇城去吧,我会想办法跟帮内交代。”
云小鱼一愣,半晌问道:“那你要怎么说?”
“我会说你被东陵朝廷的人劫走,下落不明。”
“他们要是追究你的责任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我。况且我自认对帮内还有些用处,他们还舍不得我死。”
云小鱼眼中闪烁着泪光,问沈瀚亭:“……那我还能见到师父么?”
皎洁的月光下,沈瀚亭的脸仿佛带着一圈朦胧的光洇,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瞧了云小鱼许久,忽然拿开她放在他膝上的双手,站起身来说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将来不必再见。”
云小鱼一惊,正要说话,却听沈瀚亭忽然高声道:“门外的客人,可以进来了。”他话音刚落,两条黑影闪进房来,这两人身材消瘦,动作轻盈,显见武功不凡。
两人进房后,沈瀚亭说道:“你可以把她接走了,这次我不会再拦了。”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对沈瀚亭抱腕道:“沈左堂果然言而有信。”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对云小鱼道:“云姑娘,我们是国师大人派来接你回宫的,请跟我们走吧。”
云小鱼吃惊地望着沈瀚亭:“你为什么知道他们要来接我?”
沈瀚亭未答,另外一人却道:“咱们其实来了好几次,怎奈千水寨防守严密,还有两次碰上了沈左堂,把咱们挡在寨外接近你不得。今日咱们想再试试接你走,谁想沈左堂忽然出现,说今晚会助我俩带你出寨,让咱们子时在这里等候,他果然并未食言。”
云小鱼心中一酸,轻声问沈瀚亭:“原来你早已打算好今晚把我送走,是么?”
沈瀚亭凄然道:“早晚是要走的,让他们送你走,我还放心些。”
云小鱼泪如雨下,她在沈瀚亭身前跪倒长拜了三次,盈盈起身,一个字都没再说,咬牙转身跟着那两人走出房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峰回路转
东魂派人接云小鱼回宫,沈瀚亭默许。
他目送云小鱼踏出天罡堂院,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缓缓坐了下来。
房间里似乎还飘荡着云小鱼刚才的说话声,然而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沈瀚亭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想起云小鱼刚搬到这里那天,想起她跟自己拜师学艺的场景,还想起她温婉快乐的笑容。他将头深埋在两手之间,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但那些画面反而更加清晰。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了门口。
沈瀚亭抬起头,看见阮青衣站在门口,一串玉坠子掉在了地上。他收敛情绪,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青衣,你怎么来了?”
阮青衣紧咬下唇,死死地盯着沈瀚亭,不发一言。
沈瀚亭问道:“你怎么了?”抬手要去给她擦眼泪,阮青衣却使劲挡开了他的手:“她犯了错,你替她受罚;她对不起你,你还放她走。就因为她是你徒弟么?可是我……我……”她脸涨得通红,“我从小就喜欢你,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为什么对我没有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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