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儿了解苍涟,东魂何尝不更加了解苍涟?他听了苍涟这句话后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根本无法回答。而苍涟似乎也并不想听他的回答,只是忽然缓声道:“寡人累了,你回去吧。”
东魂起身离开,逐渐远去的背影挺拔如松,却显得很孤独。
塔儿倍感焦虑,她看出苍涟已经对东魂心生怀疑,这种疑心一旦产生便再难消去,可是塔儿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世上没有人比东魂对苍涟更加忠心耿耿。
塔儿望着苍涟,他似乎真的很累,臂肘支着御案,手指撑头,正在闭目养神。塔儿是怕他的,可是此刻对东魂的担心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轻唤道:“……陛下……”
苍涟没有睁眼,也没有应声。
塔儿颤声道:“国师大人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并非想欺瞒陛下……”
苍涟慢慢睁开了眼,他既没有改变姿势也没有看塔儿,只是缓声道:“……你躺在寡人的床上,却在担心别的男人?”
塔儿浑身轻抖,说不出话来。苍涟却好似并没有生气,只是面有疲惫:“只可惜他的心里并没有你,否则也不会把你送给寡人。”
塔儿的脸色瞬间发白,眼中像是浮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苍涟却连看都没有看塔儿一眼,起身往丽昆殿外走去:“你若想,我可以把你再赐给东魂,但你一定会自讨没趣。”这句话说完,苍涟的人已经走出殿外,只留下了冰冷的声音。
塔儿眼中那层水雾化成了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静静地流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正面交锋
太和殿巨大的朱红色殿门敞开着,苍涟站在殿门前向外眺望。夜色隐去星辰消失,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天马上要亮了。
宦官上前小心地询问道:“陛下,你一夜没睡,回寝宫休息会吧。”
苍涟摆手道:“寡人睡不着。现在几时了?”
“卯时了。”
苍涟微微颔首:“宣李仕明和袁长志,让李仕明先进来。”
过不多时,李仕明走进太和殿,给苍涟俯首行礼。苍涟坐在御案后,让他坐下,自己却若有所思。
他一夜未眠,面容略显疲惫,但眼神依然深邃犀利,他瞧了李仕明半晌,问道:“如果我说国师意欲谋反,你怎么看?”
李仕明微微一惊,急忙起身道:“陛下!”
苍涟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李仕明坐下:“我是说如果。”
李仕明重新坐下,沉思了片刻说道:“陛下这么说必然事出有因,臣不知原委,不敢妄加评论。但臣有一言,斗胆请陛下纳谏。”
“你说。”
李仕明起身对苍涟行礼道:“从圣祖556年灵州民间动乱至今,朝廷镇压起义、平定暴动、驱逐群真会,国师大人为让陛下坐稳江山,其功不可没。这期间他鼓励推行新法,救百姓于水火,也是为了让陛下无后顾之忧。臣虽不知陛下方才所言背后原因,但臣可断定国师大人绝无作乱犯上之心,更不会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苍涟听完眼帘微垂,双唇紧闭不发一言。李仕明垂手立于殿上,太和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半晌,苍涟忽道:“你下去吧。”
等李仕明退出殿外,苍涟唤来宦官问道:“袁长志来了么?”
宦官答道:“正在外面侯着。”
“宣他上来。”
片刻后袁长志大步踏入太和殿,苍涟这次并未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袁长志道:“你在军中与东魂相处甚久,可曾见过他有结党营私、拥兵自重的事?”
袁长志一怔,随即行礼道:“回陛下,臣不曾见过。”
“他可曾许诺过你功名富贵?”
袁长志更加意外了:“这更不曾有过。”
苍涟目视袁长志:“我若告诉你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你怎么说?”
袁长志顿时愣住了,“这……”
“怎么,你早在意料之中?”
袁长志急忙摆手道:“不,这些年来我随国师大人南征北战,说他用兵偶尔擅行不顾,倒还有可能,那多半也是因为他想法独特,对局势洞若观火,而且善于攻击敌方以不备。但若说他结党营私意欲谋反,那我绝不相信。国师大人为人磊落,对朝廷忠心耿耿,对陛下也是绝无二心。”
苍涟听罢阖上双眼,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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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寒风凛冽,快到午夜时风停了,眼见冬天已快过去,天上却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听雨斋中火烧得很旺,因此房里甚是暖和。李仕明坐在桌前举杯独酌,桌上摆着几个小菜,他正在等袁长志,今晚两人约好一起喝酒。
没过一会儿袁长志就来了,他头上和肩膀上落满了雪,先在门口跺了跺脚,又掸掉身上的雪花才走进屋来。
淮胜正在屋里热酒,见袁长志进来,急忙起身接过袁长志的外衣,招呼道:“袁将军,外边冷吧?”
袁长志搓了搓手道:“冷!”他在李仕明身边坐了下来,淮胜给他摆上酒杯碗筷,他先倒了杯酒喝了,又斟满了一杯,然后问李仕明道:“今天在太和殿,陛下问你关于国师大人的事没有?”
李仕明颔首道:“问了。”
“不知他做错了什么事,竟让陛下疑心他要谋反。”
李仕明缓声道:“多半是因为四海万神图的事。”
“哦?这怎么至于?”
“古往今来但凡是君王,猜忌之心都重。西陵的开国大将军耿青被打入冤狱,东陵前朝的镇国大将军季怀礼被诛杀满门,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例子。”李仕明神情露出一丝惋惜,不禁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袁长志攥着酒杯,神色凝重道:“国师大人绝无叛乱之心,还望陛下切莫做自伤元气的事。”
李仕明道:“我想陛下现在只是怀疑,今日叫你我前去也只是试探。我也相信国师大人并无作乱犯上之意,但陛下显然并不这么想。国师大人身怀异能,在军中一呼百应,在朝中也近乎一手遮天,就算他再忠心不二,陛下也不可能毫不在意。四海万神图只不过是个□□,没有四海万神图,也有其他事。”他叹了一声,“我猜国师大人自己也心知这是免不了的。”
袁长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似无限感慨,他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微喟道:“他心知免不了,却只能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因为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也因为这条路没有后退的余地。”
李仕明拿起酒壶给袁长志斟满,说道:“人在那个位置上,就身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底下的人往上看觉得风光无限,却不知道高处不胜寒,有多少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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