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额头处的撞伤和身上的擦痕伤来看,楚庭张的确是掉进了井里,但是这些伤口,却是在楚庭张死去以后才形成的。
也就是说,楚庭张在被扔进井里之前就已经死了。
楚庭张克制住心中的悲愤,继续记录着。
“尸体颈部,腰腹,四肢处,共有瘀伤二十七处,大小肿块六处,刀伤十四处,双手指尖多处馈烂,疑为刑具所致、脚底皆有针刺伤,不计其数……”
越往下写,她的手颤抖得越厉害。
与之前的那些伤口不同,这些伤口都是有生活反应的,她无法想象,在师傅死之前,曾经遭受过何等残酷的折磨。
楚轻深吸了口气,在尸检单的最后处写下了结论。
“死亡原因:虐杀。”
随着“杀”字的最后一点落下,一阵带着寒湿之气的冷风骤然吹起,吹得灵床上的白布微微飘起,小小的院落里竟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气息。
楚轻顺着风吹过的方向望去,看着白布下一动不动的尸体,目光渐渐冷然。
“师傅,我楚轻对天发誓,一定要找出杀你的凶手!”细雨中,少女神色刚毅,声音如寒冰般冷冽,“即便他是皇子王孙,我也一定要他为你偿命!”
楚轻狠狠抹了一把脸,再站起身时,肃穆的脸上孤傲清冷,眉宇间的坚贞,在身后绵绵的细雨中如同青竹般坚韧不屈。
她走到角落里,把从龙门镇带回来的师傅的仵作箱带到了灵堂前。
上面沾了血渍与泥水,楚轻一点点擦拭干净了。
打开了仵作箱,里面摆放整齐的三层,此时却是凌乱的。
师傅用以糊口的这个仵作箱,若非当时情况紧急,他怎么可能丢下自己的仵作箱而一人死在离刘家那么远的枯井里?她想要替师傅报仇,那么在此之前就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查出师傅无故惨死的原因,他死前遭到虐待,更像是刑讯逼供,对方逼问的是何事?
刘家请师傅去龙门镇去验尸,过的是成县令的手,她第一个要去质问的,就是成县令!
而第二件则是写状纸喊冤,让成县令立案彻查师傅死亡的真相。
可是以成县令畏权怕势的性子,怕是不会得罪龙门镇的那个贵人——刘家。京城刘家的一个旁支,因为当朝刘国舅与刘太后的缘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龙门镇作威作福,相连的几个镇鲜少有人敢得罪他刘家的。所以想要让县令大人立案,就必须有一个由头,一个能前往龙门镇刘家的由头。
最后一件事却是跟她有关。
所有人都知道师傅得罪了贵人,怕是没人敢替他验尸,那么既然她是师傅唯一的徒弟,那么这个衣钵也就由她继承下去,由她来亲自让他老人家的尸体向众人开口喊冤。
第005章 河中男尸
楚轻在楚庭张的灵堂前守了三天三夜,然后才下葬,等她做完这一切,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她从林间回来,踩着一地的晨露,一袭素色长袍,白色的绸缎束发,衬得身姿纤细挺拔,像极了一根青竹,看似单薄无依,却刚毅挺拔。
她怀里放着一纸状书,到了衙门前她就击鼓鸣冤,若是成县令不肯接,那么她就必定想尽办法进衙门里,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让成县令给她一个交代。
楚轻途径清水镇的清水河时,前方却是围了不少的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天刚擦亮,楚轻经过时,听了一通,大概是河里溺死了一个人,苦主的婆娘抓着一个疑凶不放手,以至于闹得衙役来了不少,妇人的哭嚎声嚎得楚轻不由多望了几眼。然她怀里还有一份状纸,她并没忘记她此行是给师傅报仇的。
“……天杀的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狠下心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干脆我也死了下去陪你算了,苍天啊为什么死得不是我啊!”哭嚎声拔高了尖响彻在凉风送爽的清晨,随即又拔高了一个分贝:“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相公命来!还我相公命来啊——”
“杀他?某还不屑。”一把年轻却老成沉稳的男声传来,“还有,杀人与否自有衙门定论,你一妇人如此行事,小心某告你诬蔑,按朝堂刑罚当关上几日以儆效尤。”
男子的威慑似起了作用,妇人拔尖的嗓音戛然而止。
透过层层的人群,刚好透出一道缝隙,让楚轻看到了哭天抢地的妇人——刘二浑的婆娘刘许氏。
死的难道是刘二浑?
好歹楚轻也跟着师傅出入过几次龙门镇,自是知道刘二浑是镇上有名的混混,仗着自己的叔父是龙门镇首富刘家的家主,所以在龙门镇里插科打诨无恶不作,喜赌博,把家底都输没了,后来刘家的那位老爷干脆也不管他了,放任他自生自灭。刘二浑却是借着刘家的名头开始骗吃骗喝,可因为他有靠山,倒是也真没出过什么事。
楚轻当即就决定管了刘二浑这件事,光是他姓刘跟龙门镇刘家有关这件事,就足以让她插手了。
她正找不大由头去调查刘家,这不就送来了吗?
只是她要怎么验尸,却是个问题。
师傅刚刚出事,还是被用那么脏污的手段污蔑,众人躲她都还来不及,不过楚轻倒是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衙役的头头崔大头。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也不出声就站在人群外往里看,崔大头几个衙役都没拦住那刘崔氏,他们虽然是衙役,可挡不住男女有别啊,也不敢真的动手,否则以这婆娘不管不顾的架势,能把他们给骂得连个底裤都不剩。
崔大头愁得头疼,突然头一偏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楚轻。
毕竟在一堆歪瓜裂枣的糙汉子映衬下,楚轻那就是一株白杨,怎么显眼怎么来。
青青翠翠的,就跟一棵小嫩葱似的,模样俊俏白皙,招人得紧。
崔大头眼睛顿时就亮了,实在等不了衙门里的仵作了,一把把楚轻给拉到了尸体旁:“楚小哥来帮个忙,给验个尸……”
楚轻敛了眼,不动声色:“崔大哥,这不合理,我是仵作,但还没有得到县太爷验状是不能随便验尸的。”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谁不知道你得了跛子张的真传,跛子张那么厉害你还不……”崔大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可挡不住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笑了笑:“哈哈,楚小哥帮个忙了,这刘崔氏说这位公子杀了她汉子,道是昨个儿他们跟着这位公子起过争执,他还打了她汉子,晚上她汉子就没回家,可明明我们亲见这刘二浑是溺死在河里的啊,只是刘崔氏一直如此不依不饶的,我们恐着刘家的势力,所以还是劳烦楚小哥你赶紧给验验,大伙也好给县太爷与刘家一个交待啊。”
若是普通人,崔大头直接给弄衙门去了,可偏偏这两位公子可是贵人啊,他前两日可是在衙门里亲眼见到县令大人给他们恭恭敬敬端茶送水什么的,这万一要是真得罪了,别说是他了,连县令大人恐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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