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起了唇角，疲倦但却低柔地哄了一声：“……别……怕……”
那努力抬起的手，应该是要像往常一样，落在女孩的脑顶，然后宠爱地揉揉女孩的小脑袋瓜，可这次，那手才稍微抬起，就像是太疲倦了，再也没有力气似地一下重重地落了下来。同时，女人的眼睑重重垂落，一下就遮住了那一双本就光泽黯淡的眼。两抹碎泪，猛地就从那眼中蹿了出来，又很快就和血水混成了一团！
是悲痛哀伤，也是无奈无力！
“妈！”
女孩吓得赶紧又去摇晃年轻女人，但是这次，任凭她如何摇晃，任凭她如何呼唤，任凭她如何哭泣，女人都没再睁开眼，也没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
绿意盎然的丝瓜家下，甜美的声音，仿佛在镌刻着永恒。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你乖乖坐那儿，别乱跑。”
“好！可你要快点哦！”
“好……”
这次，她乖乖坐在那儿了，没有乱跑，可是妈妈却回不来了。
后来的很多次，她也都有乖乖地坐在那儿，不乱跑，可是妈妈还是没回来。
能够回应她的，只有那张躺在床上日渐消瘦的苍白色的脸，以及那嘀嗒作响的机器的声音。
她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等，一直等，等着妈妈回来，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她都没回来，一直都没回来。
“妈妈在骗人，在骗人……”
她等得累了，等不下去了。
陌生的家庭，陌生的人。那些人笑着，可是她却看不懂。那些人说着，可她却听不懂。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姐姐，猫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就像是个自闭症儿童的弟弟……
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没了，都没了。突然之间，什么都没了！
爸爸走了，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回来？充满着难闻的消毒水的医院，就这么一张冷冰冰的床，有什么好躺的，为什么就不能起来？你不想瑶瑶吗，不想姐姐和弟弟吗？你没看到瑶瑶和姐姐弟弟们过得不开心吗？突然到了外婆家，你就不担心我们会被欺负吗？
妈妈，你说我们是你的心肝宝贝，可是现在宝贝们没了爸爸，你为什么就不回来，回来照顾好你心爱的宝贝们？你的宝贝们好害怕，你没看到吗，你不担心吗？
妈妈，瑶瑶乖乖的，听你的话，你回来好不好？我们约定好的，瑶瑶乖乖的，就坐在那儿，不乱跑，然后你就回来。我们约定好了的啊，你说好的啊，那你就应该快点回来啊，瑶瑶等得好着急，好着急……
妈妈，妈妈……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你乖乖坐那儿，别乱跑。”
“好！可你要快点哦！”
——“好……”
那甜美的笑声，仿佛就在眼前。
那带笑的承诺，仿佛就在昨日。
她仿佛还只是个小萝卜头，无忧无虑地甩着白胖胖的小脚丫，微微别着脑袋瓜，笑眯眯地等着她的大西瓜，也等着她香香软软的好妈妈……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你乖乖坐那儿，别乱跑。”
“好！可你要快点哦！”
——“好……”
奶糯的撒娇声，似刚脱出口。
宠溺的应好声，似近在耳畔。
可是妈妈，你去哪儿了呢？
你怎么忍心，就这么扔下了我，你的宝贝疙瘩？扔下了姐姐和弟弟，扔下了我们姐弟三？
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俯身看着自家母亲那安静的睡脸，泪水，宛如溪流一般地冲出周水瑶的眼，最后又宛如急骤雨一般地唰唰往下掉，很快，就将赵媛姝的脸给弄湿了。
周水瑶就像是被惊到一般，急忙去抓就放在一边的毛巾去擦拭那泪水。可是越擦，掉落在她母亲脸上的泪珠儿就越多，就好像她的母亲也在跟着她哭一样。
周水瑶终于放弃，转而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闷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她放下了那已经湿成一片的毛巾，哆嗦着，踢掉鞋子，轻轻爬上了床，又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她了她妈妈的身边，又拉过她妈妈的一只手，穿过她的脖子，最终搭在了她的肩头，而她的脸，就那样埋在了她妈妈的腋窝下。
这个动作，在她小的时候，做过了无数遍。
爸爸外出做生意不在家的时候，趁着妈妈睡着了，她会偷偷摸摸地溜进妈妈的房间，爬上妈妈的床，像虾米一样地团成一团，往妈妈的身边蹭。又拉过妈妈的手，好让她环住自己。这样，在妈妈醒来的时候，她可以抵赖说，是她担心妈妈一个人睡太孤单，所以过来陪妈妈睡，然后妈妈果然很孤单，抱着她，就不放她离开了呢。
每次妈妈听着她的说辞，总会无奈地笑。
“你啊……”
然后，她就嘿嘿地笑，带着那么一点小得意，感觉上像是在完成了一项壮举！
正文 第50章 酸甜旧梦2
妈妈的身上，总是香香的，还有点甜，她每次和妈妈一起睡，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就跟喝了蜂蜜似的。甚至每次自以为是地以为“偷睡”成功之后，就跟掉入米缸的小老鼠似的，不停偷乐着睡下。
可现在，无论她再怎么闻，香味没了就是没了，甜味没了也是没了，剩下的，只有那股久住医院而染上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似是要刻在她骨子里似的，有些刺鼻，让人闻着，总是忍不住想哭……
而这次，她没再忍，也没必要忍，遂，放声大哭！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哀恸的哭声。
便是那结实的房门，都没将那哭声给挡住。
透过那未拉起门帘的一小竖块门窗，站在房间外的人所看到的，便是那屋内只能看得见个后背的少女，像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似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又像是要努力汲取温暖似的，紧紧地挨着那床上动也没动的大人。
漆黑色的长发，犹如茂盛的荆棘一般缠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叫嚣着要将她拖入深黑色的地狱，但那裸露在外的一小截白嫩如玉的小腿以及那纤巧的赤足，却又以似乎可以发出光来的圣洁，和那浓郁的黑对战着，挣扎着，似是在努力着不让这少女就此陨落。
她就像是徘徊在光与暗之中的幼兽，似懂非懂中，无助着，迷惘着，也挣扎着。
她像是要找条光明的出路，可却又没有人扶持着，只能紧紧地依偎在已经失去力量的母亲身边，哀恸着，乞求着，在黑暗完全将她吞没之前，等待着救赎……
可是，会有谁来救她呢？
大概连她自己都是迷惘的，所以只会本能地发出一声声的悲鸣，越发努力地将自己蜷曲成一团，好似凭借如此，就可以更安全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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