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便是。”皇帝给自己斟了杯酒,盯着秦柯的眼睛。
秦柯重回到了位子上,眼眸深沉。
“臣今日在马车上,遇见几个孩童拦截,本欲绕过,却听闻一妇人的大声喊叫,一时起了兴致,便让车夫停在那处。”
“几个孩童,长幼有之,为了几个糖串争夺打闹,妇人在身后制止,只可惜,孩童爱糖是天性,哪是能够杜绝的了的。”
“若你是那孩童,你又会怎么做?”皇帝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糖块即是权位,而争夺权位的,便是九五之尊手底下的一干贤臣了。
“臣自幼嗜爱甜食,但如今年老体衰,怕是再不能吃下去了。”秦柯低着头,隐藏在袖口的掌心不断收缩。
“朕问的是,你会怎么去做?”皇帝慵懒的瞧了他一眼,抿了口酒。
“臣该死。”秦柯下座行礼:“臣承蒙皇上抬爱,在朝中谋得一职,只是如今时境过迁,恐怕再难为国效忠一份绵薄之力。”
“臣想告老还乡,自此青衣素食,一生安分。”
皇帝闻言,握住杯盏的手指紧了紧。
“你想离开这朝堂?”
皇帝声音冷了几分,让秦柯的背压的更低。
“求皇上准允。”
皇帝饮了口酒,按捺住心口的暴躁。气氛霎时僵住,连掠过的风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罢了罢了。”
他叹了口气:“你若是要追求什么素食安康,便去吧,留下辞呈,自此皇宫再无你秦柯一人。”
秦柯毕竟是多年的老臣,闻言鼻尖一酸,眼眶有泪在打滚:
“谢皇上慷恩受惠,臣秦柯,定当感激不尽,谢皇上。”
午时的风轻轻掠过,秦柯出了皇宫,最后瞧了眼身后的禁卫军。
他又何曾不知晓,自己放下的,岂止是这一官半职。
第四百二十八章西云真人
正午还是骄阳似火的天气,到了傍晚忽的从北方吹来一阵凉风,墨色的云似泼墨画似的越描越浓,轻轻巧巧地将落日的猩红遮掩了去。
“怕是要下雨了罢,这入了夏的天气也真是稀奇,你说,像不像那位爷的性子。”秦覆昔站在窗前,眼睛里有一丝异样的波动,食指轻弹着窗棱,回头向桌几旁的离落寒轻声说。
说罢窗外一阵狂风,吹的窗子嘎吱作响,秦覆昔忙关上了窗子,取了火折子点了盏油灯。
离落寒本是在临摹碑帖,听了秦覆昔看似无心的感叹,心里不由得一紧,手下便握不稳毛笔,长长的一道墨迹毁了精心写的帖子。
该不该和秦覆昔说秦柯告老还乡的事,该怎么说,说了她会不会一时气结去同那位理论…离落寒心里像扯断了手钏,珠子落了一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他的心绪。
“啪嗒。”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棱上,继而噼啪声四起,浓云终是了一条口子,狂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
灯芯闪烁了一下,秦覆昔伸手护住油灯,定了定神,平静地看向离落寒,但这眼神仿佛通过眼睛看向了离落寒的心底,淡淡地说道:“落寒,你有事情瞒着我。”
离落寒搁下笔,叹了口气,并不抬头看秦覆昔,只是轻声说道:“秦柯他今天去觐见了圣上,说是力不从心,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了么?是他真的力不从心?还是这宫中的繁缛令他不堪其扰?
秦覆昔目光闪烁,朱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想为他辩护一二,话在舌尖滚了一滚,终是没有说出口,拂袖转身,一窗之隔外风雨大作。
“你也不必过于计较了,眼下这宫中鱼龙混杂,秦柯这一退,很多东西都会浮到水面上来,他这也算是明哲保身。”离落寒起身站到秦覆昔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除了几句苍白的安慰,他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秦覆昔的心思倒是不在这之上,她自然知道秦柯这时候退下来不失为明智之举,她只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倒是很久没有去看看西云真人了,看够了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远不如和西云真人饮酒高歌来的痛快,借着秦柯退位的由头,秦覆昔萌生了离开皇宫的心。
“覆昔…你莫要太较真…”离落寒沉吟片刻,见秦覆昔没有回应,着实有些担心,便又开口道。
秦覆昔低下头轻轻一笑,递了个“我没事”的眼神给离落寒,朱唇轻启:“我想出去散散心,这皇宫,憋的我透不过气。”
“我陪你去!”听得她要走,离落寒忙说,双手探出紧紧地握住秦覆昔的左手。
“我自己就好,你走不开身,”秦覆昔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去去就回。”
离落寒深谙一旦秦覆昔做了决定,那是任谁也说不动的,精致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神色黯淡,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走。
“明日吧,我还要去宝库中取一样东西。”秦覆昔右手轻轻拍了拍离落寒的双手,动了些恻隐之心,但心意已决,明日一早就动身。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到卯时便渐渐停了,墨蓝色沉重的天幕一点点向远山褪去,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清冷。秦覆昔没有告知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离落寒,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包裹,便牵了马匹,向城门外走去。
离落寒未睡,从昨晚的滂沱大雨到秦覆昔轻轻推开门的吱嘎声,都毫无遗漏地听在耳朵里。离落寒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无人可说,只能盼望着秦覆昔早些回来吧。
马蹄声清脆地在山间小路上响起,刚下过雨的小路有些泥泞,但心里有着快些见到西云真人的念头,秦覆昔不理会山路难走,一路快马加鞭,几个时辰之后便到了西云真人隐居的山脚下。
“吁…”秦覆昔勒了马,翻去,在山脚下徘徊了几息,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从山上远远迎来一人,身着粗布褐衣,头发在脑后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笑盈盈地牵了秦覆昔的马。
秦覆昔见银尘这幅山村野人的打扮,不由得一笑,打趣道:“银尘啊银尘,怎的我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一副翩若惊鸿的公子相貌,而今却像是个粗人了。”
“覆昔你莫要取笑我了,西云真人他虽说是修真,但砍柴做饭也是亲力亲为,我总不能端着公子架子,让西云真人为我跑东跑西吧。”银尘呵呵一笑,半点也无骄矜。
秦覆昔见银尘心境如此通透,在那皇宫的尔虞我诈里浸淫了许久的警惕心慢慢地放了下,好似一种清新的感觉在不断荡涤着她的心。
“倒是覆昔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啦,是不是想我了啊。”银尘嬉笑着问道,他明明知晓秦覆昔定是想不透了才来这山上,偏偏要打趣她。
“你这厮是越来越坏心眼了,那我就是想你了来找你,你说如何?”秦覆昔也不恼,笑嘻嘻地回应道。
二人许久未见,却一点也没有隔阂,相互调侃了几句,秦覆昔正了正神色,问道:“那西云真人还好吗!他眼下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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