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擦拭干净的战甲重新穿上,倒真是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将头盔拿起,为他戴好,苏墨钰心痛如绞。
“钰儿,我……走了。”
她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这样会让他担心,让他内疚:“嗯,我知道了。”
不想说太多的话,不想做太多的告别,生怕这一别,真的是永恒。
铠甲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她这才猛地转回身,疾奔到军帐外。
一身明黄战甲的容蓟重新坐上马背,身姿英挺,宛如松柏。
一人一骑,朝着战场中央急速冲去。
当那抹明黄出现在战士们的眼中时,战场上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他们的主帅又回来了,陪着他们,一同征战沙场,御敌拼杀。
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骄狂如同烈阳,带给每一个人光明与希望。看到他,原本气势低落的士兵,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那些企图临阵脱逃的士兵,也变得勇往直前,不惧生死。
连皇帝都在陪着他们一同战斗,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战况胶着了一个时辰左右,双方都有些疲惫了,为了保存实力,契丹打算暂时撤兵,以图后计。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点,转瞬,那些黑点便疾驰到了近前。
原来是冀州赶来的援军。
身着铁衣,连战马都披着战甲的冀州骑兵,威风凛凛,战意熊熊,比起精疲力竭的契丹人来说,他们个个精力旺盛,加上装备精良,不消片刻,就将剩余的契丹残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前前后后,历经两个时辰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因为取得了胜利,遏制了契丹人的野心,大晋的士兵们,开始兴奋欢呼。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的主帅。
而那个身着明黄战甲,给所有人带来希望,如战神临世般的男子,却颓然自马背上跌落。
“阿蓟!”苏墨钰上前,将那个浑身浴血的男子,接在怀中。
他仰首靠在她的腿上,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翕动嘴唇:“赢了……么?”
她重重点头:“赢了,我们赢了,大晋的疆土,百姓的性命,全都保住了。”
他虚脱颔首:“那就好。”
她用袖口,轻轻替他擦拭脸颊上的血污:“大家都很高兴,将士们也很尊敬你,都说你是千古明君,他们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他想笑,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钰儿,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只要你说的,我都记得。”
“只是记得可不行……你一定要做到……”
“我做到,一定做到。”
她连连保证,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这样乖巧,他很欣慰,可仍是觉得不放心:“没有任何风景,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任何人,是一成不变的,走出去,看看别的风景,只有发自内心去欣赏,你才能发现另一处风景的美。”
“好,我会努力的。”
他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珠:“你可知道,我在许愿石前,许了什么愿望么?”
她先是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你希望你的病能痊愈,希望能和我白首到老。”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我希望……四海安邦,天下太平……希望……你快乐无忧,一世安稳……”
积蓄许久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别哭。”一颗颗泪珠砸在脸上,烫得他心口生疼:“钰儿,我是个自私的人,两年前,明知道你和我之间不可能,却始终不肯放手……我曾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我还是……不会放手。”
她扯了下嘴角,真的生怕听他说,我会斩断与你的缘分。
“钰儿,奈何桥边,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一同喝孟婆汤,一起跳轮回井,下辈子,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她轻轻抚摸他渐渐冰冷的脸颊,“好,如果有下辈子,我去找你。”
“钰儿……”
“嗯?”
“我困了。”
“困了那就睡吧,我给你念首诗……”
“……好。”
“这里荒芜寸草不生。
后来你来这里走了一遭。
奇迹般万物生长。
这里是我的心。”
第439章 保重
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漫天的大雪,像是怎么都下不完,白雪茫茫,千里冰封。
她将手中的小暖炉,塞到男子的手中,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指节坚韧而修长,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然而如今,它却虚虚地握着,冰冷而僵硬,再也不像从前,会牢牢反握住她,给她力量,给她安抚。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与他永别的准备,是否能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能坚强无忧地活下去。
容蓟,你告诉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怎么支撑下去?要怎么,鼓起勇气,去寻找下一个美丽风景?
其实,我根本不如你想象中坚强。
我会害怕,会惶恐,会退缩,会无助,那些所谓的坚韧不拔,勇往直前,都是假象,是我骗你的。
看,我就是这样,永远都是那个满口胡言,半真半假的小人。
你会生气吗?
生气我对你的欺骗?
容蓟,我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不会放手。
不过我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个奢望而已。
这一生,我的欢喜,我的忧虑,我的快乐,我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
但是,我不后悔。
永不后悔。
“夜深了。”一个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她没有回头:“我知道。”
“大行皇帝的梓宫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入殓,皇帝生前没有册封皇后,所以……”
她拧紧了眉头,猛然冲口道:“够了,这些我都不想听!”不想听该如何安排他的后世,不想听该什么时候举行安葬仪式,不想听任何人唤他大行皇帝。
也许,她真的是太脆弱了,连他已经永远离自己而去的事实,都不肯接受。
“苏墨钰,你别这样。”男子犹豫了一下,踏门而入,在她身后站定。
她怆然一笑,仰首看向阎烈洲:“你怕什么?怕我会随他一同而去?”
他不说话,只神色哀恸地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目光从阎烈洲的脸庞,落到他左边的断臂:“阎烈洲,这辈子,你可有做过让你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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