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它嘴中的咀嚼停了下来,那张毛茸茸的脸转向了官道的另一头。
在寒风中随着雪花一起送过来的,是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野兔迅速地低下身体准备逃离这块它好不容易找到的觅食地,但它却并没能够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蹦跳——
“嗤——”
一根细长的碧绿藤蔓从白雪中倏然弹出,看似柔软的枝叶却像是最坚韧的箭头,凶狠到扎入了野兔的身体。
野兔的身体下意识地痉挛这,从它的嘴角缓缓留下了一丝暗红色的血液,但那一滴血却并没有滴在地上,而是被几根纤弱的植物须蔓接住,然后尽数吸收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那藤蔓上的野兔便一点一点到干瘪凹陷了下去,最后被随意丢弃到了一旁时,整只兔子都只剩下最后一点干苦的兔皮,紧巴巴地裹在细弱的骨架上。
直到此时,一只破旧的马车才慢慢地从风雪中显露出暗淡的轮廓。它摇摇晃晃地在冬日的小道中孤零零地前行,车轴大概是因为许久没有上油的缘故,有规律地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之声。
这辆马车看上去非常普通,就连破旧都破旧得恰到好处——周边村落里稍稍有点余粮的乡绅若是想要入城,便常常会雇佣一辆这样的马车。
在柳城的周围,这样的马车再常见不过。可是在这样漫天飘雪,寒风刺骨的天气里依旧赶路的马车,却并不是那么常见了。
而且,更奇异的一点是,这驾马车并没有马夫,而只有一匹瘦骨伶仃的老马垂着头径直往前走。
当然倘若有那等目力惊人的人能够再细看一眼这匹马,大概会更加大吃一惊。
因为这匹马的毛色干枯,双眼中眼球干瘪,一身皮都已经干缩到绷到肋骨之上——这分明便是一头冻死而僵的马尸!可是在尸体的腹腔之中,却有什么东西正在簌簌而动,几根碧绿的枝条直接插进了马尸的四肢,驱动着这匹马在死后依旧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做那拉车的苦差。
而那些藤蔓更是从马背上一直蔓生到了车辙之上,最后没入了用于挡风而显得格外厚实的门帘之内。
在这颇为颠簸的车厢之中,正挤挤挨挨地坐着三个人,和一颗人头。
这三人不消说,自然就是那林茂,邢杏林,还有那颗人头也自然是伽若。
剩下一人,便是被林茂抱在怀中,身体动弹不得的常小青了。
几日之前,常小青在苏醒之后整个人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嗜血而暴虐,好在有邢杏林,林茂与伽若在那白家老头的院落中同心协力一起制服了他。之后,这常小青便被邢杏林以金针刺穴,封住了身上各处经脉,这个时候只能如同僵尸一般横躺于地,就连膝盖都十分僵硬,弯曲不得。
偏偏他身上虽然是一动不能动,神智却是清醒着的,一双眼睛定定地凝望着林茂,眼角上挑,眉目含情。
“师父,你累么?”
只听到那常小青轻声细语,软软问道。
林茂眼角一跳,朝着常小青看去,却并不搭话。
那常小青也不以为意,反而继续开口道:“师父,你最近瘦了许多,抱着我会不会太累了一些——改日我一定好生抱你,才能还你今日的这番情谊。”
“……”
他不说话时,整个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沉默几乎能化为石块径直压在人的头上,场面十分难看。但当他说话时,那石块便倏然便了尖利的刀锋,只差一点就要把人的头皮都能割破,平白无故,寒冷的空气中便多了一丝莫名的硝烟与血腥之气。
伽若身上的一点枝枝叶叶都已经被用于驱赶那马尸了,一颗头这个时候正规规矩矩地摆在一张蓝花布缝成的软垫上。一听到那常小青说话,他的一双凤眼便睁开来,死死地看向常小青。
第178章
伽若的目光就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凶恶刺人, 那常小青自然晓得他在看自己, 却满脸浑不在意, 一双幽深美目自始至终只黏在林茂一人身上,到头来,觉得不自在的人反倒是林茂。
在常小青被制服的那一日, 林茂与邢杏林便留了银两与那白老头辞行——常小青先前那一番闹腾,说起来动静大也不大,小也不小, 但怎么说都已经落了人眼。倘若那些接了悬赏而来的人到了附近稍稍一打听, 很容易便能察觉到常小青与林茂的去向。
偏偏林茂面对着那战战兢兢的白老头,死活也下不了杀手去杀人灭口, 最后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们之后又草草买了一辆马车, 匆匆忙忙到上路,沿着柳城周围的小村小镇一路绕行了这么好几天, 确定就算有追兵恐怕也会被绕晕之后,这才偷偷驶往真正的目的地——武林盟总坛所在地,建城。
不消说, 这一行的目的乃是为了一直昏迷至今的季无鸣, 还有……
【“就在不久之前,曾经有人看到建城武林盟的人带了一个老人进了了城,而那些人身有风雪,据说之前被派出去的地方,正是忘忧谷。”】
林茂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旁边那位满脸皱纹, 沉默不语的邢杏林,心中愈发觉得沉重。
邢杏林之前曾经想用一个消息换那不老药,说出了忘忧谷外拿出了长生不老药,之后又被疑似南疆中人带走的无名老人此时恐怕就在武林盟中。
倘若他没有说谎的话,林茂这一次死而复生,返老还童之后经历的种种疑团,便都能在建城中得到解答。
更何况……
更何况若是按照邢杏林所说,他的死而复生背后恐怕还有常青的手笔。
常师兄,还有可能活着!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那无名老人与他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一想到这些,林茂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加重。
这么些天来,他一直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总是想着这件事情。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常师兄还活着的这件事情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扎了根,发了芽,让他不得不去想,也不能不去想。
是故无论此行多么艰险,林茂也都不得不想办法前往建城。
不过去往建城的这条路,在一开始时便已十分不顺。
最开始是那一匹草率之下买来的马,大概是因为身体孱弱又在大雪天赶路的缘故,在两天前便随着一声哀鸣倒地身亡。手足无措之下,还是伽若用自己的藤蔓控制马尸,调控马尸肌肉中各块肌肉的伸缩驱使马尸架车向前。
其次,便是邢杏林想要中途逃走,然后被林茂中途給拦截了下来。
对于这个老人,林茂总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情绪,老人看上去一身秘密都快要被他挖空了,但林茂还是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强行扣押他在身旁,直到见到季无鸣为止。
最后的最后,就是林茂身边这三人,在狭小空间内共处时,气氛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凶险和血腥。
52书库推荐浏览: 黑猫白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