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精明的,马上就离开人群,往自家院儿里跑。一想就知道是去通知家里人去了。
刘芳再接再励:“你们别愣着啊,帮忙来逮人呐!”说着,又冲远处的李向阳说道,“李向阳,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过来绑人呐!”
李向阳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尴尬。他一听,连忙应了声,又叮嘱了一句:“我闺女,你帮我看着啊,别让她被谢巧云挠到打到!”
“放心吧,我刘芳做事儿,你还信不过?”
李向阳这才去了。
红果儿冲着谢巧云威胁道:“穿衣服!你一身肥嘎嘎,露给谁看呐?!穿不穿?!不穿,大家伙儿帮你穿!要让别人帮你穿,大家下手可就没什么分寸了!”
挥舞着小拳头,在她面前晃啊晃。
她这话其实有点抹黑她了。红果儿长得好看,其实也是遗传自谢巧云的。这女人不是个好的,皮相却相当不错。
再加上年头不好,她身上又哪儿能钻出来肥肉呢?
谢巧云吓了一跳,用手捂着肿脸:“我穿,我穿。”
刘芳干了一架,也有点累,站起来,对小媳妇儿们说:“她一穿了衣服,你们就把她摁住啊。别让她给跑了。”
当惯了副队长,刘芳不自觉就用上了半命令式的口吻。
那几个小媳妇撇了撇嘴,没当回事儿。
一来,这谢巧云本来就是一队的人,就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二来,这女人凭啥命令她们啊?
倒是谢巧云战战兢兢地,把盖在背篓上的外衣拿起来,穿好后,小媳妇儿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背篓里。
里面那些在地上滚过的肉,看上去满是泥沙和草屑,说有多脏,就有多脏。
但大家的目光还是移不开。
要知道,上回捡到大肉,公社上为了长远考虑,是到外省去,把肉换成粮发给大家的。也就年夜饭那一顿,大家才吃了顿肉汤。
这野味,肉虽然老,好些岁数大的人根本嚼都嚼不动。但它的肉味儿也透着股家畜没有的清香。
吃了一次后,嘴里能香好几天!
看着看着,大家就把装肉的背篓给围了一圈。反而没人理谢巧云了。
刘芳看着情况有点儿不大对,心里也着急起来。上回公社里是出了一整个民兵连的力量,上山去打麻老虎,所以才占着理儿分肉的。
看一队队员的架势,怕不是想独吞大肉吧……
她马上就想舍了谢巧云,到公社那边去跟田社长汇报大肉的事。但一想到李向阳,心里又一阵一阵地舍不得。
这段时间,她已经看出来了,李向阳是相当喜欢这个白捡的闺女的。她这回替他护下了崽儿,又替他逮住了偷割集体大肉的谢巧云,这两桩都是在他那儿刷好感的事儿。
要是她把一队又发现大肉的事告诉田社长,那时候社长逼他交肉,一队的队员又逼他不能怂,必须保下肉,那他不是两面为难吗?
少不得把去汇报这件事的她,也连带着恨上了。
她左想右想,看着谢巧云那张肿涨如猪的脸,心里就烦,不由分说,走过去就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谢巧云疼得马上摔倒在地上,开始哭喊:“我不活了!不就是想多吃口肉吗?你们就这么打我,还把不把我当人看了?”
刘芳冷笑一声:“偷割属于集体的肉,那你就是阶级敌人!对待敌人,有什么好手软的?”又踹了她一脚。
红果儿在旁边冷眼瞧着,没替谢巧云说上半句话。
在灾年偷食物,那就是在偷命!围观的人里,有心情不忿地,撺掇刘芳道:“主席同志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刘同志,她反对你打她,你就越要打!快打快打!”
“就是,不要对这种人心软!”
“算了,也别做得太过了……”
有心软地忍不住劝道。
刘芳心里不耐,还有闲心替她说情?等旱灾再闹一段时间看看,没了吃的,你怕是会把她当成杀父仇人那么看待吧?脚下毫不含糊地又踹了谢巧云一记解气。
那个替谢巧云说话的小媳妇儿,大约是看不过刘芳脚下踢得那么狠,上前拉住红果儿的手臂:“红果儿,你干嘛呢?她是你亲娘,是把你生下来的人。没她就没你,你怎么不替她说几句话呢?”
另一个小媳妇儿也凑了句嘴:“就是。亲娘是给了你一条命的人。她就是把你扔到山里面自生自灭,她也给了你一条命!”说着,她瞧了谢巧云一眼,又有些瞧不上的道,“更何况,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旁边有人拉了拉后发言的女人衣袖。后者马上反应过来,这闺女可是李向阳家的。立马闭了嘴,免得给自己招麻烦。
刘芳听着红果儿挨训,心里爽了一把。她不好开口帮着那些人训她,但在旁边听热闹,她却是乐意的。
红果儿无语地瞧着这些人,她们的意思是说,就算谢巧云重男轻女,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把她弄到水里淹死了,都是对的?
她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观念。
谢巧云当初把她扔到她爹院子里时,她们的情分就已经断了。善良如她爹,在食物不够的情况下,也曾把她送回过白家。
假如当时她爹没收她,她那条命早就没了。
但也因为她爹收了她,后来在灾荒年时,饿得差点就不行了。甚至因为长期饥饿,身体落下了病根子,在之后特殊时期的批。斗中,没捱得过去……
她奶也因此伤心过度而亡。
是的,她是没死!她活下来了。
可她心中对她奶和她爹的愧疚,有好一部分都转移到谢巧云身上了!
很多事是有前因后果的!她为什么当初不把她直接扔到山里去?!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爹和奶奶因她而死啊!
在他们离去之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来越明白这些事之间相互的联系。每一天,都活在对他们的愧疚之中。
而谢巧云后来,居然还叫她偷家里的粮食给她?
她是有多大的脸,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甚至,她只用一袋红苕,就把她卖出去了。
这女人,给别人造成那么多伤害,却半点歉意都没有。
内心的情绪喷薄欲出。
红果儿突然嘴一咧,哭起来:“我要跟我爹告,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逮到她偷肉,她就揪我头发,扇我耳光,她打我……她……呜呜呜,她打我……她是阶级敌人,你们帮她说话……呜呜呜,你们都是反革。命!”
反革命?!
说红果儿不对的那两人吓得脸色煞白,头一年才搞了反革命运动的,这反动的罪名谁承担得起啊?
“不不不,红果儿你弄错了,婶儿刚刚说的是,她是你亲娘,你都能狠下心来逮她,真的是大义什么亲来着?”那词儿是在政治教育会上学的,是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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