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给她唤得眼眶发热,勒停了马,额头贴着她的等心里那阵窒息的疼过去,无数个夜里噩梦如斯,他都听见她一遍遍唤他,说她很难受,很疼,他惊惧醒来,束手无策。
贺盾发泄过后就好多了,后知后觉想起她方才在千军万马面前嚎啕大哭,老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道,“方才给阿摩丢脸了,我刚才乍一见你,情绪太激动了。”她刚刚真是觉得浑身都疼,分明还是一样的伤口,甚至有了玉佩后并没有那种炼狱的疼,但刚刚就是觉得这些以往她不放在眼里的疼都冒出来了,这般大哭的模样,真是两辈子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杨广知她说的什么,低声道,“管那些做什么。”
贺盾点点头,被他的发丝弄得有点痒,挠了挠鼻尖,退开一些嘿笑道,“我身上臭,阿摩先离我远点。”
杨广把人紧紧压来怀里抱住,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她就跟插在他心里的一根针一样,有个风吹草动,有那么点摇晃,他的心都跟着瑟缩的疼,痛惜。
杨广低声道,“我闻不到。”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好在她自陈河那里来还稍做洗漱过,否则还不定是什么样。
贺盾眉开眼笑的看着他,伸手给他把了脉,知道他和她一样吃不好睡不好,心里软软的闷疼,搂着他静静窝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贺盾心里安定,再加上他身上紫气缭绕,不一会儿就犯困了。
这久违的困意来势汹汹,贺盾知道自己要昏睡了,便撑着眼皮朝杨广呓语道,“阿摩,我要睡觉啦,可能要睡很长时间,叫不醒我也不要担心,过段时间我就醒过来了。”
杨广知道她吃够了苦头,紧了紧手臂,哑声道,“嗯,你安心睡。”
“那阿摩你好好的,莫要担心。”
“嗯。”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睡罢。”
贺盾点点头,心里一松,很快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杨广轻轻揽过她的脑袋让她靠得舒服些,一呼一吸都是流刀划过心底的疼,这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大的人轻飘飘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哪里还是原先晶莹剔透的模样,皮肤蜡黄带着青紫的死气,手上手臂上瘦骨如柴,伤口随处可见,噩梦缠身不得安眠,人不像人,鬼不似鬼。
足足六个月十天,他不敢想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该死,他该死。
杨广平喘了一口气,护着她慢慢驾着马往回走,此处离扬州相距甚远,但他收到消息便让下人在附近的龙川先安置了宅子,他陪她在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第91章 年轻
宅子里有专门的浴池,活水,冷热刚刚好合适。
杨广抱着人进去,婢女上来行礼伺候沐浴。
池底是新铺上柔软的毯子,放上去倒也不会凉到她。
杨广把人轻轻放在池水里,让她靠在池壁边上,玉佩放在旁边,嘱咐交代了婢女,自己去外间等着。
只他脑子里都是她浑身是伤的模样,心神不宁的不放心,在外头急躁地踱了两步,又折回了浴房,摆手示意婢女们都下去。
他真是要见着人才安心,也不放心旁人给她洗。
他是她夫君,不是外人,谈不上失礼不失礼,以后在这件事上他也不会由着她了。
杨广在她身旁坐下来,握了她的手,轻声问,“阿月,我给你沐浴好不好?”
贺盾睡得很沉,自是不会回应他。
杨广笑了笑,解了她头发上的布条,握着这干枯的发丝,心里抽疼,半响拿发膏轻轻给她揉搓着,接着道,“阿月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为夫要亲自给你沐浴更衣了。”
浴池里雾气缭绕,安静得很。
杨广起身去拿了盏灯来照着,一点点把她打结缠绕的发丝解开了,洗干净冲顺了,这才去解她的衣衫,边解边低声与她说话,“阿月,为夫给你沐浴更衣,阿月你醒来会不会揍为夫,揍便揍罢。”
无人回话总是让人失落,杨广听不见她的回应,便也不再说话,认真给她沐浴了。
口子都是这几日新添上去的,看不出有旧伤的痕迹,瘦弱得看得出肋骨的轮廓,脚上伤口更多,脚趾头上血迹都结痂了,完全不似那时候精致可爱的模样。
杨广紧抿着唇,避开伤口一点点给她清洗着,等洗完,整个人遭受了一场炼狱一般,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清洗好,又给她上了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还多了。
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他对天起誓。
浴池有专门的路连着卧房,杨广给她擦干水渍,用宽大柔软的小被子把人裹起来,径直抱回了卧房。
先前分发出去的旧物在回招的路上,宅子里还留有几样,杨广一一给她摆到了里侧,见她眉目舒展开来,知道这些东西有用,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若无用,他现在只好隔上个屏风,把他的远房亲戚请过来坐在这陪他下棋了。
幸好。
杨广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本是想陪她躺一会儿,但自己一身的泥污水渍,便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收拾了。
杨广沐浴完,拿着她落在浴房的本本回了卧房,上了床榻靠着床头在她身旁轻轻躺下来。
这本本是从她衣襟里拿出来的,想来这六个多月都跟在她身边了。
杨广手指摩挲过本子的外页,把穿孔栓着的小铜棍抖出来把玩了一会儿,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写着这半年发生的事,她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过的每一刻,有无人欺负了她……
只要有人活着回来,这些事就能问出来,他已经让暗七去查了,但现在就很想知道,想立刻知道。
杨广指头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把本本放到枕头底下,直接躺下来,脑袋靠在她肩窝里,长长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等一等罢,装了这么多年君子,再装一装也无妨。
本子就在枕头底下。
杨广又坐起来,把本子摸了出来,该看的时候便得看,说不定她在里面许了什么愿望,他顺手便帮她实现了。
杨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心安理得的坐起来翻开了。
本子小,本也记不下多少字。
字迹规规整整的,分门别类,史实,医学,自己,阿摩分成了四类。
史实、医学都只有几个字,大概是关键提点的,只饶是如此也占去了一大半。
杨广觉得自己并没有做正人君子的天赋,这么偷看着她捂得严实的小秘密,他不但没觉得歉疚,还乐在其中,便是连那些生僻的草药名都一字字读过,最后才翻到写着自己的这一半块。
就只记录了一行,看起来是个日子,他知道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杨广看见扉页上写着阿摩两个字,还没翻心跳就控制不住的漏了好几下。
阿摩的生辰:二月十八。
阿摩的喜好:喜好漂亮奢华的东西,喜欢萤火虫,偏好南方的食物,喜欢文士服,并无特别喜好的颜色,喜欢江南,江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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