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要被发配去漠北了,漠北具体在哪她不清楚,只知道是北方的苦寒之地,过往几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漠北这个地方牵上关系,此去漠北,万重山水,却是再无归期,她的人生不是终结在去漠北的路上,就是终结在漠北那片土地上了。
她就这么走了,连孩子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娄氏的她想要嚎啕大哭,可她不敢,官差很凶。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想要流泪,可是在大牢里等待判决的日子里眼泪早已经流干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真的好后悔,如果当年她能再果断一点,大胆一点,让陆小宁那个小贱人早早死了,或许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她还是陆家大宅里最尊贵的夫人,有个温柔体贴的相公,有三个优秀的出类拔萃的子女,过着风光体面的日子一直到老……
如果她不是被大哥怂恿了去跑海船,而是把那些银子换成宅地商铺,挑个好地段,也能置办下一份不菲的家业,如果她不是太希望自己有个后台,好在老爷老夫人面前有脸面,而去讨好梁贵嫔,她就不会被梁贵嫔榨的捉襟见肘,难上加难。
她的命运就在账册被翻出来的那一天彻底改变,她的失宠不是因为对付纪氏,为难陆小宁,陆有仁又不是傻,那么多年岂会一无所知,陆有仁在意的是她败了他的家产,那些他好不容易从纪氏那骗来的产业。
陆有仁最爱的从来都是权和利。他还骂她自私,他自己才是最自私的人。先负了纪氏又负了她。
☆、第673章 送别
“等一等,等一等……”
一辆马车飞快地追了上来,赶在了队伍的前面停下。
陆芳蔼和陆承嗣从马车上跳下来。
陆芳蔼一下马车就先跟两位官差打招呼,塞了十两碎银子,和两百两银票。
“两位官爷,娄氏是小女子的母亲,此去漠北一路艰辛,还望两位官爷照应着些,小女子感激不尽。”
陆芳蔼很清楚,这银子和银票交给母亲的话,迟早也是落到官差手里,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官差,官爷还会觉得你识时务。他们吃了孝敬,多少也能照顾一二,就是路上少些打骂也是好的。
官差本来很不高兴,看在银子的份上,道:“去道个别吧,别耽误太久,我们还要赶路。”
“谢谢官爷。”
陆承嗣早就在五个犯人中认出了母亲,他以为他会飞奔着扑进母亲的怀里痛哭流涕,母亲再不好,可对他而言,是最疼他的母亲,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对他抱有殷殷期望,也曾敦敦教导他的母亲,他还是爱他的母亲的。
可是在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陆承嗣却怎么也迈不动腿。
眼前这个人,消瘦到脱形,以至于显得颧骨特别高,眼眶深深凹陷了下去,满脸的皱纹,脸上有东一块西一块的褐色的的东西,不知是肮脏还是斑纹,头发枯黄结成一团一团像稻草一样,身上的衣服更是脏的不成样子。
这样一副形象,哪里还有半点印象中温婉雍容的样子,跟路边的乞丐无异。
陆承嗣一时间难以接受。
“承……承嗣?我的儿?”娄氏颤着声,一步一步朝儿子挪去,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儿子。
好几个月不见,承嗣长高了不少,瘦了,但看着更精神了。
身上穿着崭新的棉衣,鞋子也是新的,可见没受啥委屈。
“承嗣,愣着干嘛?快叫娘啊。”陆芳蔼催促道。
陆承嗣这才开口,低低地叫了声娘。
“哎!”娄氏听到这一声娘,眼泪再也止不住,唰地滚落下来,伸出手,想要摸摸儿子的脸,可是看到自己又瘦又黑又脏,如同枯树枝一样的手,她又把手缩回来,生怕弄脏了儿子身上的新衣裳。
更怕儿子嫌弃她。
“娘,这里面有一身新棉衣,两双新鞋子,还有一些干粮,您带着,此去一路艰辛,您自己要多保重。”陆芳蔼看到母亲变成这副模样,也是心酸不已,哽咽着把包裹给绑到母亲的身上。
又小声叮咛:“我在衣角里缝了一张银票。”
不多,只有五十两,本来想要给更多的,但是都被芳华卷走了,要不是她要买东西,所以放了二百两在身上,估计一点都不剩了。
娄氏泪如雨下,还是自己女儿好。
陆芳蔼退开一步,说:“娘,我马上要开书笔斋了,承嗣开年就要进国子监了,我们都好,您不用担心我们。”
娄氏点头,问道:“你二姐呢?她怎么没来?”
她在芳华身上倾注的心力是最多的,最疼爱的。
陆芳蔼张了张嘴,终究是不忍告诉母亲二姐现在有多狼狈有多恶劣,甚至心理根本就没有母亲,连这最后一程都不肯来相送。
话到嘴边变成:“二姐她在秦王府呢,世子很疼她,虽然现在只是个妾,但以后有了子嗣,她便有了依靠,她不方便出来,这新衣裳还是她准备的。”
娄氏欣慰道:“那就好,你要跟她说,凡事要忍耐些,秦王府不比别处,自己要事事小心。”
好在几个孩子都有出息,没有受到她太大的影响,天知道这段时间在大牢里,她整天愁的就是几个孩子,会不会因她之故受人白眼,因她之故前程尽毁,被陆小宁赶尽杀绝,每每想到几个孩子凄凉的状况,她就揪心挖肺的疼。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只求几个孩子好好的。
天可怜见,这样,就算她死在了漠北也可以安心了。
“娘,家散了之后,都是大姐在照顾我们。”陆承嗣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娘实情,希望娘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娘,大姐现在是御医院副院使了,她赢了九针大赛,我的书笔斋也是大姐帮我开的,大姐知道您今天走,还特意让承嗣赶来相送,娘,您不要再恨大姐了,大姐她比起某些人,不知要强多少倍。”陆芳蔼也说道。
想想大姐,再对比二姐,陆芳蔼真心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眼都是瞎的。
娄氏怔了怔,望着儿子那清亮的眼神,一时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糅杂在一起。
她这么恨陆小宁,可她的孩子告诉她,出事了之后都是陆小宁在照顾他们。
她还能怎么恨?陆小宁已经风光无限,只一个神九针的名头就足够她荣耀一生,她的孩子将来说不得还要靠陆小宁。
罢了罢了,前程往事不提也罢,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她这点恨这些不甘都无所谓了。
“你父亲呢?”娄氏还是忍不住问起了陆有仁。
陆芳蔼踟蹰道:“父亲……父亲他明日也要动身去遂州赴任了。”
“遂州?当县令?”娄氏诧异道。
那不是被贬去当九品芝麻官了?
“不是。”陆芳蔼摇摇头:“是典狱。”
娄氏怔忡着,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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