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椀心下觉出有异,才要挣开,他又放开了她。
也是气息不平,李显一手扶着屏风,只看着她:“阿蛮,有件事你可要千万记住,正经的。”
她嗯了声,也看着他:“什么事?”
李显那双黑眸当中,波光粼粼:“你是我的至交好友,对吧?”
她点头:“是。”
他勾着唇角:“以后,不管以后我变出什么样了,谁怕我你也不许怕我,有什么事有什么样的话你就背后跟我说,我给你撑腰,现在我是一朝天子,我应许你。”
徐椀怔住,他随即转身,走了屏风的外面去洗手。
才笑闹过,她鬓角的碎发都掉落开来,仔细抿了下,也赶紧走了出来。
李显洗了手,已经坐了一旁桌边。
少年手里拿着一卷书,冷不丁这么看过去,只觉翩翩少年郎,天生华贵。
走到跟前,徐椀盈盈下拜。
他回眸来,对着她眨眼:“阿蛮,你看,做个样子的话,我还是可以的,现在也不能亲政,估计我做样子的日子要很久很久才是,别的我都能忍,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他今日可真是话多了些,她听过就忘。
李显让她也过来坐下,她只说万万不可,侧立一旁。
不多一会儿,淑娴从外面进来通传,让新帝去御书房商议要事。
李显连忙去了,叮嘱徐椀在寝宫等着他,他说要有好东西给她。
新帝也才登基,好多人都还乱着,徐椀不知自己安身何处,只好如此。
左右也无事,她就坐了一边看书。
这一看,一直看到饥肠辘辘,淑娴给她摆了饭,两个人一起吃了点。
约莫着外面黑了天,能有快两个时辰了,李显才回。
跟随着他的所有人,都被他撵了外面,他脸色沉沉,回来之后就坐了龙榻上面,一句话也不说。淑娴上前,他才抬眼。
“淑娴,我想歇下了。”
“尊。”
淑娴连忙过来伺候着,李显转过头来,看着徐椀。
她见他脸色不对,也看着他。
他看了她好半晌,偏偏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就看着他安生歇下,才合上了书本。
淑娴对她招了招手,她忙是起身。
走过龙榻,李显已经合上眼了,他侧身躺着,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那蜷缩着的模样,像初生的小婴儿一般,她抿唇,垂下了眼帘。
跟着淑娴走出了寝宫,外面已是繁星点点。
明月当空,宫中似乎也有虫儿鸣叫,听着断断续续,像是谁的低泣声。
徐椀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
淑娴提灯在前,回头拉住了她的手:“阿蛮,冷吧,这宫里,总是这样冷飕飕的,知道为什么吗?”
她忙说不知,跟紧了脚步。
淑娴带她走到偏殿处,左右无人了,才是笑了:“因为有太多阴魂,没有葬身之地,只能在宫里飘荡,那些可怜见的人,有宫女,有太监,有皇子皇孙,甚至,还有历代贵妃皇后。”
徐椀和她爹娘在外游历几年,胆量练就得可是不小,可就算如此也觉后颈一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就站住了。淑娴也是故意吓她,见她顿足,握紧了她手腕。
“要是怕,就不要留下来了。”
“……”
其实这个时候,她大可以在家待在闺中。
静静地等着及笄,等着顾青城来娶她,但是她不想。
人心难测,他还没刻骨,怎肯轻易嫁过去。
都重活了这辈子,要是不作些个花样来,也白活。
她自己本来就是幽魂了,想到此处,更是坦然:“多谢姑姑提醒,不过我是不怕的,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找不到我不是?”
淑娴笑意顿失:“你可知道,大公子自幼便是孤星,如今他执意等你娶你,而你若入宫,便成了他的极弱之地。”
徐椀扬眉,她可是笑了出来:“姑姑,弱不弱怎样,他若护不好我,嫁不嫁还俩说。”
淑娴定定看着她,半晌才是叹息一声:“好吧,进去吧,日后你可歇在此处。”
偏殿都亮着灯火,徐椀才要走进,又是回头:“姑姑,有一事还望告知,可知道那位是怎么了?”
生怕隔墙有耳,她往才走过来的路上点了一点。
淑娴上前两步,也没瞒她。
一低头,低语:“皇后进宫,才能迎先皇去太庙。”
那就是说,李显之所以闷闷不乐,就是去了御书房,被告诉迎皇后的事了,徐椀心下了然,也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皇帝,是真真的可怜。
第102章 尚宫之年
次日一早, 各个宫里的宫女都重新调度了一下, 徐椀一起来, 就被人带了郑尚宫处。
尚衣局里,接连要操办着新皇登基, 以及先皇的丧服, 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太皇太后又下了口谕, 不日将迎皇后进宫,风衣更是要紧着才是。
尚衣局里一共三十几个宫女, 徐椀初来乍到, 就跟在郑尚宫的后面。
郑尚宫将宫女们分开, 一部分准备丧服, 一部分准备皇后喜服,她带着徐椀, 两边走。
从古至今, 皇帝和皇后的喜服都以喜为主,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也知不能太过张扬,那凤袍上精美的图案也要从简。可简单又不能失了贵气,这本身就是个难题。
郑尚宫在这宫里已经整整住了二十年了,站在尚衣局中, 她半分笑容都没有。
屋里闷热, 小宫女给她扇着风,她负手而行,脚步缓慢。
桌架上都是新料, 有一些需要拿出去晾晒的,郑尚宫叫了两个人和徐椀一起抬了出去,外面日头还没有上来,长板才一放下,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那两个从未见过徐椀,都问她叫什么名字,怎么进来的。
徐椀说了名姓,也问她们。
一个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叫做陈鱼,她个子也高,人也瘦,长胳膊长腿的。
另外一个圆脸,一双笑眼的,叫做秦英。
一起晾着衣料,陈鱼和秦英也和徐椀说着话。
“听说了吗?郑尚宫要出宫了呢!”
“现在尚衣局人心惶惶,听说要迎皇后,太皇太后可能会指派人下来。”
“郑尚宫在宫里等了二十年,听说那个人也一直未娶,在宫外等着她呢!”
“……”
徐椀卷着袖子,露出一小截胳臂,肌肤雪白,听见她们说郑尚宫在等人,也是好奇:“她在等谁吗?你们怎么知道的?”
陈鱼叹着气,一抖手,将衣料挂在了杆子上面:“你刚来宫里,当然不知道了,当年郑尚宫进宫时候就有心上人的,她可算得上个奇人了,我们都听说过她的事。”
秦英也是笑:“这在我们尚衣局,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年郑尚宫也算得上一美人了,先皇在她进宫时可钦点过她的。她那时才十几岁,胆识过人,在圣前抗旨,说家中有倾心的表哥,愿在宫里行走服侍各宫的主子,有朝一日好出宫与表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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