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厉弦心头突地一郁,眼睛都眯了起来,斜睨着那毛发乱翘、形色憔悴犹如食铁兽模样的夯货,即便这样,这男人仍是英气勃勃,难掩风姿如松。
若是仲老头真要带他一家子走……
厉弦磨牙瞪着仲衡的一身腱子肉——这!这!这!全是老子辛苦煮药食佳肴,一点点喂出来的,凭什么还回去?!敢跟他爹跑?敲断这货三条腿!
凉气嗖嗖,仲衡敏感地察觉了自家主子爷的阴云密布、神色不善,他一楞,突地心有灵犀,上前握住主子爷的手,低声慎重地言道:“阿弦,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那我要是赶你呢?!”厉大人凉凉斜睨,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势。
仲衡咽了口唾沫,坚定无比地望着阿弦,道:“打死也不走!实在不行,我便掳了你去,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当一对逍遥自在的‘狗男男’。”
被自家不正经的主子爷耳濡目染这些时日,将门虎子也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外加出口一串串古怪辞令了。
厉大人摸摸光滑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沉声责道:“谨言慎行,动不动口出俚语,成何体统。”
[……修罗将军就这样成了“妻管严”,好吗?]
[狗男男!动不动撒狗粮,还有没有人性了?!]
[小厉子家的老公公真的还活着呀?一家子能团聚,真好~]
[有一刷的播友吗?这老仲真的刺杀了突厥王?好牛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前半句应景,后半句就不太妥帖了,人仲大将军要宣扬武威,以功赎过,换家人平安,怎么也不能藏啊!哎呀,说起来那个死的老皇帝还真不厚道,人家在前线卖命,他在后边无凭无据的,听了谗言,一怒就捅人后腰子。要是我,那死活也不能替他家卖命了啊!]
[仲衡他哥流放南蛮之地没声息了,估计活不了,他家几个庶弟也生死不知,老仲算起来就是独苗苗了,要是知道小厉子把人给祸祸了,啧啧啧!我眼前仿佛一场悲剧正要上演……]
[放心,有咱们在,小厉子只会让别人悲剧!再说了,我观仲将军之面,也不太像是白眼狼之相啊!没咱小厉子,他能这么壮实的活到如今?]
弹幕浪起,上人们八卦之心大作,纷纷就小厉子的家庭伦理、大国小家、公公丈人之类的话题展开了深刻且广泛的讨论。
厉弦翻翻白眼,对这帮子闲得发凉,要么爱窥私,要么嗷嗷喊种田争霸的无聊上人们也无甚可说,凝神一点右上角小横杠,眼前清静了。
拎着家中近日听了京中消息,略有些晃神的“爱犬”,厉大人一行又踏上了赴任之路。
因带着的累赘太多,车队的行程慢了许多,又走两日,终于在第三日上踏入了平陆的地界,过刚界碑没多远,就见几骑飞奔而来,马上骑手老远便喊:“可是厉弦厉大人当面?!”
仲衡引马向前,沉声喝道:“正是!”
那几骑喜笑颜开,齐声大喝:“给甥少爷见安!”
一骑突众而出,骑士圆脸细眉,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高呼甥少爷,一边呸呸呸地吐着风沙,不是郑二舅的外管事冬河又是哪个?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甥少爷您如今可是官衣在身,指日便见高官得做,公侯也未见得远啊!”冬河骑术不错,奔至车队厉大人驾前,一咕噜跳下马,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灰土一片顿时有些肿起。
“怎地嘴如此甜了?你这脑门跟土地爷较劲儿,有意思吗?阿舅他们可好?”厉弦笑骂一声,他这老子卖面子才弄来的七品小武官,要等做公侯,猴年马月也轮不上啊!
冬河身手矫健地翻身而起,嘻嘻笑道:“好,如何不好,大爷那是一如既往地骂兔崽子们能骂一个时辰不歇气;二爷如今更是大好,这一路来西北都未发作一次,连喘都不曾有几声,皆是托了甥少爷您的福,小的我磕破头也表不了对您感激的亿万之一啊!”
厉弦忍不住咧嘴而笑,二舅大好,他便安心了,好好守着这西北的一摊子,不趟京城混水,不贪那银矿急利,又无他这废物点心拖后腿,郑阀必能世代永昌,长久繁盛。
冬河翻身上马,引缰让马儿随着公子的车驾慢慢而行,一边微躬着身子向公子爷禀诉别来之情,这姿势倒是不太别扭,只这旁边一双利眼瞪着,如防贼子算是怎么个回事?
冬河冷眼细辨认,呵,不就是当日随着甥少爷来扬州,还贴身随侍的那健仆么,似是当年仲家没入的官奴?啧啧!这瞧着是盛宠不衰,更腻乎了啊!他是厉大人二舅爷的心腹,也不怕这甥少爷的“贴身人”有甚谗言,撩了几眼,便只当这身旁紧盯的柱子不存在,絮絮叨叨地向甥少爷说道:
“……二爷身子到底曾亏了底子,本想来平陆候着您,大爷不放心,又说行程路远,也不知您几时到,便让我等来平陆等候打探。又派了一队官衙中做过的经年老吏,或是懂行的幕僚谋参,助您处理与县令府衙等一干赴任之事,好在此地尽快安定。您这西戊校尉,是新派任的屯边武职,并无前任,倒省了交接对库核账移兵等等,倒是招兵之事……”
“行了,且住,带路吧!”厉大人听得头痛,挥手指向前路,赶紧弄个地盘,整理一干事宜,也好让他与舅舅们在西北重聚。
至于老丈人之事,有一窝子仲家人在,不愁老仲不上门。
第75章 公田
二千多号人要安置好, 确实不是件轻松的事, 冬河让两骑速回临洮向大爷二爷禀报, 自己留下来帮着甥少爷处理各种杂事。
前次见时,这位公子爷还未脱纨绔之形,虽与他家二爷舅甥情深,亲自为二爷药汤诊治,除此之外那是双手不沾阳春水, 颐指气使颇有戾气,对待仆从之类高高在上, 便是个再标准不过的贵介子弟。
今日一见——
冬河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要刮了再刮, 甥少爷当真是大不同了, 也说不上来何处不同,忙忙碌碌中还是那般喝骂由心,动不动被手下蠢得发急, 自己动手示范, 但那言语行止之间,总觉得公子爷似是不再如往日般高高在上,而是犹如神祇步入人间。
瞧公子爷的手下们, 被骂几声也不以为惧,多是嘿嘿笑几声, 暗自发狠, 以赢得厉大人的赞赏为荣。
冬河悄眼瞧着,他家这位甥少爷,正儿八经的新任国舅爷, 竟是不知不觉颇得驭人之精要,仆从们更是死心塌地跟随,连那些跟随而来的百姓,竟也言必称“厉大人说”“公子爷言”……
厉大人把手头安置百姓事宜交付给石屏林泉他们,请冬河多加帮衬,自己带着仲二、思庐、烟青等人,外加一串舅舅找来的幕僚司吏,也未等众人相熟一二,便雷厉风行地直奔平陆县衙,与政事主官交接驻地事宜,他这西戊校尉的田禄20顷,还着落在这位平陆县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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