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厉弦只觉这世界无比荒谬,如在梦中。
“大人,吃块馍。我烤得可香了,里头还有肉馅。”看着大人发楞,驴子悄悄把自己烤了半天的包子递了过来。
驴子仗着师门之便,这次拉了几个少年团中武力、骑术甚为出色少年,跟着师父走格和勒,被这雪着实吓了一大跳。但有师父在身旁,再苦,雪再大他也没怕过,就算师父顶不住,咱还有神仙师母呢!怕个球!
倒是少年团里的“军师”仲微,没能让师父允了一起来,好生可惜。如今想想倒也庆幸,就那小身板子,这么一冻,怕不连鼻子都冻掉。
“嗯。”厉弦斜睨了他一眼,麻木地点头接了过来,包子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果然好手艺。
是了,连安陆尸鬼都能成了生死对头仲将军的徒弟,还如此孝顺乖巧,死个豺狼古塔算个球?!
[小厉子这蝴蝶翅膀扇得真够邪乎的,连先零羌的蛮头子都给扇死了!哎呀,估计前世仲将军没来格和勒,这个古塔趁雪灾征伐了别的部族,才强大起来的,如今可死球了。]
[这算啥,鬼面将军都扇上床了,这才叫牛!]
[哈哈哈,好在楞克尔湖——白羊妖的眼珠就在这片草原上,要是连这都能扇飞了,那才是真?邪门了。]
上人们嘻嘻哈哈吐槽,要知豺狼古塔的名头就算一刷关在小黑屋的钟大仙都听过啊!
好在楞克尔湖没被扇飞了,吉玛说,那白湖就在敖汉部的南方,春不长草,冬不结冰,那是白羊妖眼中的泪。
第128章 神使
狄丘商队这趟来格和勒,正好赶上几十年未遇的大雪灾, 人虽是万幸未死一个, 轻伤却有几十个, 牛马等牲口更惨,在室外冻了这几日下来, 还活着的不过半数,能拉车驮货的更是不足三成。
好在商队里带了几车煤饼, 原是想当货物推销给牧民的,现在就拿来自用,再加上厉大人又从折枝关拉了车煤来, 燃料足够,索性便将几匹冻死的牛马煮了几大锅肉汤,大伙分了, 余下的便当作后备粮, 带着路上慢慢吃。
有厉大人改造的橇车形制,车子在雪地上拖行比用轮子走方便得多,商队里余下的几辆大车也趁此休整之机,全部改成了橇车, 轮子架在车顶上备用,万一积雪化了,到时再换也不麻烦。
待到万事皆备,厉大人带着一行人跟着吉玛出发, 既然楞克尔湖就在近旁,入宝地而空手回岂不太亏?商队人手既然损伤不太, 大老远的来了,就走一趟,若是等严冬过后再来,起码还得等上三四个月,时不我待啊!
一行人或走或乘改制的大小橇车,如老仲这般与众不同的牛人,自是懒得与诸人一道慢吞吞乘车在雪上滑行,他自己弄了两根橇板绑在靴子上,持着两根长棍左拄一下,右拐一记,竟然摇摇晃晃地很快学会了单人雪橇,几下滑得不见踪影,跑到前头当探哨去了。
暴雪过后,天地间唯余白茫茫一片。
厉弦眯着眼睛,耳听得钟大仙提醒,要在眼上蒙些东西防止雪盲之症,忙高声提醒诸人防护,大伙纷纷扯了麻布或是蒙面巾将眼睛半蒙上。
在雪上边滑边走,速度快了许多,走了一个多时辰,绕过被白雪覆盖,长蛇般光秃秃的连绵矮山丘,一片巨大的白色湖泊蓦然跃入众人的眼帘。
仔细看去,这湖泊并非纯白色,而是清浅的蓝,湖水极浅,可以看到白色的湖底,这才映得整个湖都似是浅白的颜色。
湖的周围是一片粗糙的白色“沙砾”,起伏不平,仿佛是凝固的浪花,却并不是雪。这一片白砂的浪花围着浅浅的湖水,像是一条粗糙的长纱巾被人丢弃在这雪域高原。
厉弦手一挥,哨声响起,整支队伍慢慢停了下来。
“那是神女的头巾,被白羊妖玷污后,丢弃在这里,变作了毒砂恶盐,只有春暖花开时,女神怜悯草原上的牧民,才会将它重新变作珍贵的好盐。”
吉玛从橇车上走下来,恭敬地向汉人“穆都斯”解说,然后朝着白湖跪了下来,双手放在额头下,虔诚伏拜。
【夏日蒸发结晶,冬天降温结晶,所以“夏日晒盐,冬日捞碱”,没毛病!】钟大仙随口解说道。
正说着,老仲神出鬼没地驾着他的单人雪橇,“嗖”一声飞蹿到厉大人跟前,溅起好大一篷雪,仲衡眼疾手快,抓起马背上的麻布一挡,散雪满地,没让厉大人身上沾半片。
老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了“儿生向外”的兔崽子一眼,一边“呸呸”不住吐口水,一手抓起腰上的小包丢了过来,喊道:“什么鬼盐湖,呸!呸!全是又苦又盐的恶盐!”
仲衡伸手一捞,接过那袋“苦盐”,递给厉大人。
厉弦打开一看,是一包纯白的砂砾状结晶,想必是老仲听他说起盐湖,兴冲冲地打头来湖边收集了这些,估计还尝了点,咳,碱加盐,那味道,啧啧啧!
他悄声向钟大仙问了句:“吃了没毒吧?”
【尝一点没事,多漱口喝水,免得伤了喉咙和肠胃。这碱很纯,是好东西。】
厉弦笑眯眯地点点头,高兴地把碱包收入怀中,又将水囊递给仲衡,示意他让老丈人喝。
有了纯碱,玻璃还会远吗?有了盐,钱还会远吗?
这湖又是盐又是碱,果真是宝湖!
歇息片刻,厉弦就让大家起身上路,这盐碱湖如此之大,盐碱无数,商队三四百人,又是劳累又有伤员,便是辛苦去采集一天,又能收多少?当然还是做商队的正路,去部族与头人们交易,用中原的精贵好货来换这“不值钱”的盐碱。
头人们多的是奴隶,趁这不能放牧的严冬季节,正好让奴隶们去采“恶盐”,免得白白耗费粮食养活卑贱的奴隶们。如此一来,奴隶死伤必大,对头人们的怨气也深重,哪一日说不得就乱了,这又与汉人的商队何干呢?
对于蛮胡,厉弦没有半点多余的仁善之心,只有将他们打服了打趴了,这些草原上的狼才会乖乖地做家犬。
若是以为蛮胡投降便万事大吉,前世豺狼古塔的反复背叛,便是前车之鉴。
如今厉弦手中的狄丘羽翼未丰,说要扫尽腥膻自然是白日做梦,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阳谋来悄悄、慢慢地改变些什么。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厉大人领着商队终于来到了敖汉部。
老远入目的便是一大片连绵的帐篷和土屋,几支神幡高高挑起,金色、红色、藏蓝的锦布织着五彩的花纹挂在上头,被岁月和风雪消磨得色泽黯淡而肮脏,虽是华贵却显得陈旧萧索。
早有部族的武士上来警惕地拦下商队询问,汉人的东西虽好,但这商队中却有许多见过血的雄壮武士,与一般的商人截然不同,如何能不警醒。
吉玛迎了上去,拉着其中一个卷发汉子的皮袄衣襟,嚎啕大哭,一边抹着泪指向商队。
部族武士们都围在她身旁,显是认得这位贝玛土部头人的女儿,听着她哭诉,个个义愤填膺,都嗷嗷嚎叫起来,那卷发的武士甚至拔出匕首,大声嚷嚷着,撸起袖子在自己的胳膊上狠划了一刀,鲜血直冒,他拿着血淋淋的刀子恶狠狠地向着厉弦的坐驾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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