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万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这般疏远的谢辞。
一盆冷水浇下,揣在怀里的蒸腾热气,缓慢地变冷,变硬。
“三姑娘客气了,萧某奉太后谕旨剿匪,这本是职责所在,若是不能救得姑娘,反倒是萧某的罪过了。”
他的声音疏远客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阿萝默了片刻,有些不知道如何应答了,她也感觉到了,他眸光中的热度仿佛瞬间消退。
或许他在生气,生气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前一个时辰还在软绵绵地攀着他的臂膀怎么也不肯放开,后一个时辰便矜持地不敢抬头去看。
贝壳般的小牙微微咬住唇,粉艳的丁香小舌轻轻抿了下唇瓣,她越发低下头,小声开口说:“七叔……你知道我娘和我弟弟的下落吗?”
牢牢地盯着她那唇舌间小小的动作,萧敬远的眸色变深,呼吸几乎停滞,胸口甚至泛起丝丝疼痛。
他深吸口气,箭袖下的拳轻轻攥起,以平稳自己的气息。
她果然是没变,纵然长大成一个妩媚动人的姑娘,却依然是原来那个性子。
开口叫七爷,是和他把以前的那点牵扯撇个清清楚楚。
再开口叫七叔,又是因为有所求,怕自己生气了,便故意这么称呼来拉进一点点距离。
她甚至聪明地放低了声响,依然软糯的声调中透出点撒娇的味道。
这若是换了别人,他必然嗤之以鼻,冷漠对之。
往年求上他的人不知凡几,哪个敢在他面前动这种小把戏。
可是偏偏,她这小心思小手段,他甘之如饴。
“并不知。”
他这话一开口,便见那湿润浓密的睫毛瞬间抖起,水润的眼眸中透出浓浓的担忧。
他怎么可能忍心看她这般。
“你别担心,我一路追过去,知道那些流匪也并没有找到你娘和你弟弟。”
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抚。
第50章
“你别担心,我一路追过去,知道那些流匪也并没有找到你娘和你弟弟。”
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抚。
低哑的声调说出的话语,倒是和她的猜想差不多。她凭着自己遥听那些流匪动静的本领,知道昨日他们还在骂咧咧,只说这两日在山中竟然一个都没碰到。
看样子,至少她遭遇的那拨人,并没有母亲和弟弟下落——或许母亲和弟弟已经逃出山去了吧。
“……那就好。”她轻声喃道,声音柔软,可以听出是总算放心了。
“我派出去的人还在搜查,若是有你母亲和弟弟的下落,会第一时间禀报过来的。”
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出言安抚。
“嗯。”她抬起眼,仿佛秋水洗涤过的双眸此时越发显得清澈动人:“谢谢七叔。”
他低头望着她,想说“不用客气”,却觉得太无趣,想说“这本是分内之事”又觉得太疏远,脑中百转千回地品味她那句“七叔”,竟觉得此时此刻正是恰到好处,她既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丝毫要亲近的意思。
七年前那个对她耍赖得寸进尺,一次次地放出鸽子要他过来的小姑娘,必然是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时,恰好霍景云送过来吃食,却是之前山中顺手猎到的狍子,如今烤好了。
“将军,这个狍子肉咱兄弟刚才用盐和烧酒特意腌过,烤得正好,你先用着。”说着,递过来一个偌大的青花瓷盘,里面大咧咧地摆着小半只烤熟了的狍子。
他嘿嘿笑了笑,又趁机去瞅向旁边的阿萝。
一看之下,不免有些怔住,想着这姑娘可真好看,像暖房里养着的兰花。
旁边的萧敬远冷瞥过来一眼,霍景云也就马上清醒过来,连忙笑着道:“这位姑娘饿了吧,你也用些,不用客气,这是兄弟们特意给你和将军做的,好吃得紧。”
说着间,便把那个大青花瓷盘搁置在旧木桌上,然后慌忙逃走了。
阿萝饿了那么久,喝了点面汤不过是暖暖胃罢了,此时听得烤肉,嘴里便不自觉地流了口水。
她艰难而小心地看向那狍子肉,却见那狍子霸气地横在盘子里,烤得金黄,色泽光亮,上面还细心地撒了盐巴等调料。
不动声色地,她微抬起袖子假作咳嗽,其实以着缓慢而细微的动作轻轻咽了下口水。
之后她咬唇,晶亮的眸子望向萧敬远。
这个时候农户大婶已经识趣地出去了,萧敬远看看四旁,见有个灶台,灶台上放着锅碗盆勺并菜刀,他握过来,便仔细地用刀将烤狍子肉分割开来。
他自然看出刚才阿萝见到这烤狍子肉时,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彩,以及那欲盖弥彰的咽口水动作。
阿萝从旁安静地等待着,不时抬起头来悄悄看向他。
他低着头,笔直的鼻梁骨旁,如剑一般的眉眼微垂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他握着菜刀的手,一丝不苟的稳定。
他一下下地,从一整块烤狍子肉上面切割出削薄的肉片,整齐划一。
之后,他又取了一些盐巴,均匀地洒在那肉片上。
做完这些,他自旁边竹筒里取来一双筷子,农家的筷子,自然比不得侯府里,他看了看,勉强还算干净,这才递给了阿萝。
“吃吧。”他仿若随意地看了她一眼:“等下再喝点热汤。”
“嗯。”阿萝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她故作镇静地等在旁边,其实心里已经恨不得用手抓来那削薄的狍子肉塞到自己嘴里,而抬起袖子掩饰吞口水的动作已经做了好几次。
当下接过来筷子,她小小声地道:“谢谢七叔。”
说完这个,便再也忍不住,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来放到嘴里。
吃到嘴里,她才知道,这烤肉是多么鲜嫩香美,香得她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咽下去。
“好吃。”她再是想故作矜持,也终于忍不住夸口赞起来,一边赞着,一边又夹了一块。
如此吃了三四块后,她才想起来,望向旁边的萧敬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七叔,你不吃啊?”
“我不饿。”他低下头,取来了一个烧火棍,轻轻地拨弄着旁边灶膛中的柴火,想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山下虽不比山里冷,可是到底并不暖和,而她刚沐浴过,发梢的湿润浸在胸前微微起伏的粗布蓝花袄上。
这样子很容易着凉。
阿萝低下了头,重新拿着筷子吃肉,只不过这次少了最初的急切,变成一小口一小口吃了。
当她这么吃的时候,萧敬远坐在灶膛旁,一边随意拨弄着灶火,一边看着她。
她有几分羞涩,忽然间就想起,七年前,他从拐子手里救了她,也是像今日这般,抱起她,将她收拢在斗篷里遮盖得严严实实,之后寻了处客栈安置她。
第二天晨间,他陪着她一起用膳,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剥水煮毛豆。
她还想起了刚才大婶说的话,大婶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刚才那位大将军还说你并不会自己穿衣,要我帮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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