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念一声阿弥陀佛,暗道自己老眼昏花,胡思乱想。
僧人们把他们祖孙请进寺,一路带他们去香客们的屋舍。
沿途走着,明显发现寺中的气氛与以前相比,大不相同。僧人们一天之中,有半是在做功课。而现在,大部分人都在忙活,劈柴挑水。光是每天烧两顿饭给那些流民,都耗去他们做功课的时间。
韩老太君心事重重的,越是不让自己想,就越是去想自己大孙子凄惨的模样。她的手不受控制般紧紧地掐着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使着劲。
唐昀吃痛,一声不吭。
“昀哥儿,你说你大哥…”
“祖母,您积德行善,佛祖都看在眼里,他会保佑大哥的。”
“对,你说得没错。”韩老太君身体松懈一些,手指松开,“眼下正是积德的好时候,你等会赶紧,再去添一份香油钱。祖母相信,佛祖一定会保佑你大哥平安归来。”
唐昀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全是孝顺担心的表情。他恭敬地答应着,眼睛却四处望着。待看到一位正在挑水的小和尚,眼神闪了闪。
小和尚背过身子,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待他们走过,才继续手中的活。
寺后的木屋静立着,像是与世隔绝般。无人来扰,亦无人出去。里面空无一人,唯有那露台处的布幔被风吹得四下飘荡。
芳年经过这几日的思忖,终是接受自己是一味药的事实。
因为她这味药,死了那么多的妙龄少女,她一面憎那恶人为一己之欲作恶多端,一面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近几夜,她彻夜难眠,伏案抄写佛经。
她抄的是往生咒,抄给那些死去的亡魂,愿她们来世投个好人家,一生富贵安康。元翼陪着她,
夫妇二人一个研墨,一个静心抄写。
积德行善,莫以善小而不为。
她把出嫁前娘塞给她的银两都捐给寺中,这些钱财,若是她从前必不会悉数捐出。古人常说,女人无银钱傍身,难以安身立命。
而今,她觉得什么都是空的,唯有活着才是真实的。
此时,她正立在屋后的崖边,看着那雾气升腾,与山那边的云彩遥相呼应。明明是一幅好景,却令人唏嘘。
远离尘世,隐于山林,本该是天高云淡,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现在,她才知道,为何要重活一世。因为要揭开前世被掩埋的秘密,要让自己看得明明白白。
她黯然着,仿佛还是那个暮年的妇人,老态龙钟,静如止水。
小路的那头,走过来的男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虽然她背着身子,瞧不见面容。但仅从她微垂的肩头与略佝偻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明明是一位妙龄女子,哪里来的暮气沉沉?
“怎么一人跑出来?”他轻轻立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近山与远处的云彩。
“王爷,我很担心…国师此人,神龙见尾不见首,太过深不可测。要是被他发现,恐怕凶多吉少,万一…”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万一,本王会护住你的。”
他说得平淡,她侧过头,看到他的脸,突然就笑了。这一世不是前世,她不再是惶惶然的独身老妇。
“我相信王爷。要是你想全力以赴做些什么,就把我送到崖底。”她说完,低头看着被雾气遮挡的深渊,心里豁然开朗。
“好。”
眼见着日头西沉,落到山的那边。寒风乍起,没了之间的那点温暖。她裹紧斗篷,仰脸看着他,
“王爷,我们回去吧。”
男人执起她的手,一前一后拖牵着往回走。
木屋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只大箱子。她一瞧,正是自己的东西。暗想着他看着冷冷的,倒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什么都想在她的前头。
看样子,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不止一年半载。她挑出一半,分开放着。趁夜,元翼往返几趟,把东西送到崖底。
第二天,他一早就离开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留在木屋的芳年静心抄着佛经,突然不知想起些什么,打开衣橱,翻看着男人的衣服。白色的弃之一边,在黑色衣袍中挑选。选了一件窄袖的款式,取出来。
她把衣服在身上比划两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身材。找出一块棉布,拿剪子绞成布条。脱掉自己的外衣,仅着中衣,用布条缠了几圈。
试着吸气,觉得勒得不舒服,松了松,再套上他的衣服。男人的衣服于她而言,太过宽大。袖子处挽了几下,勉强可以,但下摆拖在地上,实在是不雅。
最为重要的是,胸前依旧鼓鼓的,傻子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她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若是身材四肢再粗壮些,与前胸持平,或许能瞒过去。想着在肩腰处垫些东西,再一看,就没那么明显。
用手比了比衣服的长短,脱下来拿起剪子就把袖子和下摆各裁一大截。把裁好的衣服在身上比量,觉得应该差不多。腰身什么的都不收,里面垫东西,仅取出针线把边缝合就行。
约过了一个时辰,衣服弄好,她重新换上。
这下长短差不多,又做了几个垫子,分别垫在肩腰两处。
坐在镜子前,把发髻散开,梳一个男子的发式。瞧着样子有些像,但脸太过白嫩,容易让人怀疑。她想着,若是在妆容上做些手脚,不知会不会好些?
她拿起螺黛,开始描眉。描来描去,看着都是女子的眉形。
元翼进来时,就见她穿着他的袍子坐在那里,不伦不类的样子。他眼睛先是一眯,继而轻扬嘴角,露出笑意。
他走到她的身边,夺过她手中的螺黛,在她原有的眉形再修改,很快那剑眉衬得她整个人都变得英气,眉眼间极似那老五。
随着她站起身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眉眼微凝。
女子扮成男子,本就显得骨架小。她在衣服里不知垫了什么,身形看着还行,头却与身子不匹配。
芳年自己也感觉到了,转到屏风后面去换上自己的衣服。
待到了日暮时分,木屋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中年男子,并非寺中的僧人,芳年远远瞧着人走来,略为诧异。
来人正是老五,她初见他的长相,总觉得有些怪。暗道这人长得真是太过其貌不扬,而且面无表情,脸像瘫着似的。
老五只道王爷能让他踏足这里,必是在心里完全信任自己,深感大慰。他眉眼未抬,听到王爷的介绍,恭敬地对芳年行了一个礼。
“老五见过王妃。”
“五先生免礼。”
“不知王妃想以何种面目示人?”老五低声问着,依旧未曾抬头。
芳年一听,就猜出这男人是王爷请来帮她的人。她上午试过男装,觉得若以男装见人,只怕是大家都瞎了才会看不出来。索性自己前世是老妇人,不如就扮个老妇人,比较妥当。
“五先生可会老妇人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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