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正中廖文咏下怀,事情便这样有了章程。
而他其实在与母亲交心之前,便已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是舒家开的银号的二掌柜陈强,二十来岁,仪表堂堂,写算皆精,为人勤勉精明,在府外当差之前,是舒明达的贴身小厮。
这样的一个人,对舒明达的忠心可见一斑,心智也不输于官家子弟。
由此,翌日舒明达要出门的时候,他赶到跟前,如实道出自己的心思。
舒明达笑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好,“得空我去问问陈强,他家里没给他张罗婚事的话,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廖文咏忙道:“得了准话,我再托人说项。”
“那怎么行。”舒明达笑意加深,“你又不低谁一等。我得了准话,让管家张罗吧。他爱管这种事。”
廖文咏千恩万谢。
舒明达上马车之前,抬手拍拍他的肩,“抬得起头,弯得下腰,赚的了黑心钱,也赚的起辛苦钱。很难得了。我总算是知道,程知行为何不对你赶尽杀绝了。”
廖文咏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舒明达言出必行,当日亲自去问了问陈强,晓得那边的亲事还没定下,便吩咐管家走过场,做样子说项一番。
不过三两日,事情进行的顺风顺水,出幺蛾子的还是廖芝兰。
听说之后,她大概是真气疯了吧,居然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
廖文咏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打骂没用,只得苦口婆心地规劝。
廖芝兰平静下来之后,冷冷的看着他:“没出息。”
廖文咏苦笑,“芝兰,你明智点儿行不行?我们家已经这样了,有生之年都这样了,为何没被人当脚底泥踩踏,是程家有人护着,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地做人的狗腿子?”廖芝兰目光分外不屑,“还想做一辈子?”
“这是说的什么话?!”廖文咏恼了,“我那是正正经经、干干净净的差事!”
她冷笑,神色已经透着满满的嫌弃了,“是啊,干净、正经,多好啊。这样的人,比官家子弟更有脸面,是吧?”
他暴躁起来,“嫌没脸的话,你就别花我赚的辛苦钱!”
“我这就走!”她站起身来,“我自己去找门路,找个体面的事由!”
廖文咏气急了,指着她喝道:“你敢走出家门半步,我就打折你的腿!这么久了,我忍你也忍够了,豁出去明日给你出殡成不成!?”
他当时一定是脸色奇差、神色骇人、目露凶光,不然的话,廖芝兰不会被他吓得懵住了一会儿。
他继续道:“除了照我的心思出嫁,给你两条路:遁入空门,投缳自尽。你就上吊吧,不是跟我唱了好几回这一出了么?这回你动真格的吧,我就在一旁看着。我要是拦着你,日后你就是我祖宗,说什么是什么,成吧?”
廖芝兰浑身哆嗦起来,说不出话。
“至于遁入空门,也不错。凌婉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吧?闹腾了一番,自毁了容貌,如今是打定主意老老实实做小尼姑。怎样?你也去试试?”他知道,这种话很残酷,但是,不得不如此。
“你……你好狠……”廖芝兰抖着声音指责他。
“我还有爹娘要孝敬,为了让他们下半辈子不至于被你害得生不如死,我能怎样?”他说。
廖芝兰身形一软,跌坐在地。
“何去何从,自己斟酌。”他走出去,把家里能用的婆子全用上了——防着她逃出家门。
对这个妹妹,他再了解不过。她不会选择自尽,更如何都不肯守着青灯古佛。
有防备,却还是防不胜防——廖芝兰逃出家门两回。她本来就很有心计,对付几个婆子,自是不在话下。
第一次,没出一个时辰,他就把她拎回家了。
第二次,过了大半天,他才把她追上——幸亏在舒家学到了一些追踪人的本事,不然真就让她逃走成功了。
他气到极处,反倒只觉疲惫,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最终帮他把妹妹收拾消停的,是父母。
父母听说之后,应该是体谅他如今过得不容易吧,真动了气。前者备了二两砒/霜,后者备了一把剪刀。
两个人坐在堂屋,把东西摆好,平静而冷淡地对芝兰说:“你也别折腾你大哥了,给他个痛快,也给你自己个痛快。是服毒,还是落发,今日就做个决定。想走,不可能。我们把你养这么大,绝不是为了让你逃离家门。”
到末了,芝兰哪个都没选,又哭了一场。从那之后,整个人恹恹的,却是真的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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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跟我说了说大致的情形。”廖书颜道,“问我,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该把妹妹养在家里。却又担心,妹妹出于不甘,会惹是生非。用他的话说,就是真没精力常年防着家贼。我能说什么?只能说他这样也是为了父母着想,出于全然的孝心做的事情,总不会出错。”
怡君听完,唏嘘不已——因廖文咏而起的。“我倒是没想到,廖文咏是什么日子都过得了的人。”
“就是说呢。”廖书颜也有些感慨,“挺多事情,我瞧着是不大对,却是不知内情。那孩子,怎么说?该是被他父亲连累了吧。也是命,幸好他认命。”
怡君点了点头。内情她知道,却不能对姑母说,那样,只能让姑母担心她和程询。
“他跟我说,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每日尽心当差就好,再不用拼了命的钻营,更不用结交狐朋狗友。”廖书颜笑起来,“我就宽慰他,说你就当自己和成名的诗人、词人、名士一样,年纪轻轻就大彻大悟,过上了恬淡、寻常却安稳的时日。他笑了一阵子,说有时候还真会这样想。舒家门风向来不错,他长时间被熏陶着,就算现在是强颜欢笑,也迟早有真的走上正道的一日。”
怡君笑着颔首,“一定会的。”
姑侄两个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廖书颜该回府了,怡君陪着她去正房道辞。
程询匆匆赶上来,对廖书颜笑道:“改日我和怡君去给您请安。”
廖书颜笑吟吟地道:“那可太好了。”又问,“叶先生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来程府吧?”
“是。”程询道,“先生每隔十多天过来一趟,看望姜先生,得空也会指点一番我的字画。”学堂开设这么久了,姜先生早已游刃有余,大抵是心绪不错,身子骨是越来越硬朗,便不让爱徒为他费心了。
廖书颜笑意更浓,“这样的话,怡君倒是得便与恩师团聚了。”
程询笑着看怡君一眼,“先生也说过,往后能不时与怡君小聚。”
说笑间,三个人一起进到正房。
程夫人看看天色,要留廖书颜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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