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_九月轻歌【完结】(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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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究是输给了多年来的对手,终于要面对那些本可忽略埋葬的愧疚,更要承认,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儿子带给我的。

  “要我真正认头、释然,我办不到。他本可以助我权倾朝野,我的余生,本不需这样度过。

  “我在妻儿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已然如此,我出门远游都不行?给你们也给我自己一段释然、原谅的岁月都不成?”

  程清远说完,室内陷入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程询听到母亲的抽泣声。他不由心惊,抬眼望去,见母亲已满脸是泪。

  家宅之中的这些事,母亲不论是怎样的心思,面上都是不动声色,从不落泪。

  这时候,她是真的难过到近乎绝望的地步了。

  程询在心里叹息着,上前两步,缓缓地,跪倒在父亲面前,“爹,孩儿不孝。不少事情,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式,好好儿跟您商量。”

  “罢了。”程清远凝视着他,无力地摆一摆手,“方才那些话,轻易难以启齿。可是,我若是不说清楚,你们便不会成全我。家中有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等我累了,想念孩子们了,自会回来。”停一停,他望向妻子,“我已说过,都是自作孽,你不要多思多虑,往后帮着长子长媳,打理好家中诸事。就这样,好么?”

  程夫人掩面哭泣着,却是点一点头,哽咽地道:“好。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阿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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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准备歇下的时候,赵管事急匆匆前来通禀:

  “宫中大总管来了,说皇上今晚了无睡意,想起听说过大少爷棋艺甚好,便想对弈几局,打发漫漫长夜。此外,特地说了,知道老爷抱恙,让小的不需来正房禀明此事。”

  程夫人听了,身形晃了晃,无助地望向程清远。皇帝的性子,到了如今,凭谁都没法子揣测,所谓的对弈,会不会只是个借口?

  程清远却是无奈地一笑,莫名觉得,近日的皇帝,偶尔跟个小疯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斟酌片刻,他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笑容,又对程询道:“既然,你赶紧回房更衣,从速随刘公公进宫。”

  第72章 金错刀

  072 金错刀 2

  刘允与程询相形去往毓庆宫。

  路上, 程询发现, 宫中一点儿过年的喜气都没有,夜色之中,给人的感受只有沉寂、冰冷。

  在宫里熬到刘允这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但他这人的好处在于,不到一定的地步, 绝不会给任何人冷脸看。从见到程询到此刻, 他都显得特别的客气, 这是因为皇帝的欣赏,和自己由衷的钦佩。这会儿,他笑呵呵地与程询说闲话:“宫里今年委实冷清了些。柳阁老最初看到这情形,都愣了一会儿。”

  前世程询与这人打了很多年的交道, 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脾气, 因而回道:“英明不过皇上,但近日真是受苦了。”

  刘允闻言, 神色立时一黯,“可不就是么。”摇了摇头,好心提醒道, “宫里的事儿,程大人不知道。今日杨阁老都来三回了。”

  “哦?”程询侧头看着刘允,显得很是意外。

  刘允点了点头, “锦衣卫在中间传话, 皇上本是无可无不可的意思, 说要在奉先殿思过,大抵没工夫见,但是,杨阁老愿意来就来吧。

  “结果,杨阁老早中晚来了三回。皇上用晚膳时,听宫人说了,说杨阁老要是这么清闲,那就子时再来,到那会儿,怎么也批阅完奏折了。结果,杨阁老就让宫人回话,说到时候宫门若是落锁,他就跪在门外等;若是能进宫,还请皇上给他一个当面请罪的机会。”

  程询心生笑意。

  刘允凝了程询一眼,不等他搭话就道:“程大人是聪明人,听咱家说了这些,心里必定有数了。”

  程询牵出感激的笑容,“多谢大总管。”

  刘允也笑了笑,“言重了。咱家只是盼着,皇上能顺心些。”

  “改日定要答谢大总管的恩情。”正是皇上气不顺的时候,太监、宫女人人自危,刘允这地位再高,也不能不小心,这时候要是在宫里给谁递荷包,不亚于害谁。

  刘允笑道:“喜得贵子的时候,咱家能喝杯酒沾沾喜气就行了。”

  两人说笑着到了毓庆宫,刘允进去复命、通禀,旋踵回来,对程询做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

  程询走进殿中,随刘允走到东次间,瞥见皇帝独坐在棋桌前,面前一局棋。他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礼参拜。

  皇帝望向程询,微笑着说免礼平身,随即指一指对面的位置,“与朕把这局棋走完。将君臣礼数放下,好好儿地下几盘棋。”

  程询告罪之后落座,敛目观望棋局。看得出,皇帝情绪很冷静,一个人走的这半局棋,不偏不倚,心思缜密,只是透着些戾气。

  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示意刘允给程询上茶,“好生看看,别敷衍了事。”

  程询称是。

  前世他遇见过的棋艺精绝之人,是怡君和修衡。皇帝稍逊修衡一筹。

  修衡那种杀气、煞气,一旦显露出来,便是他脑筋灵活敏锐至巅峰的时候,凭谁也没辙。他也有自知之明,从不肯正经陪着皇帝下棋,实在推拖不过,就把棋走得乱七八糟,让皇帝赢了也觉得扫兴,便慢慢地歇了找他的心思。

  至于怡君,正经下棋时心无杂念,棋只是棋,这样一来,就像是一个四大皆空的人与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过招,鲜少有人能赢过她。

  至于前世的他,许多年不曾下棋,辞官之后才有时间静下心来琢磨,棋艺很说得过去了。

  在此时,他自然要按照前生这时的火候落子。

  皇帝等待期间,闲闲问道:“程先生近况如何?”

  程询如实回道:“平时与寻常人无异,但凡着急上火,便会头疼欲裂。”

  皇帝道:“这就有点儿难办了。”别说身居高位的权臣了,便是七品芝麻官,平日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暴跳如雷的事情缠身。稍稍停顿,他继续道,“既然如此,便让他好生将养。”

  程询微笑,称是,落下一子。

  皇帝拈起一枚棋子,却是迟迟不落,问起程询在翰林院的情形。

  翰林院修撰,主要负责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进讲经史、草拟典礼文稿诸事,无定员。

  程询进到翰林院之后,主要负责掌修国史、实录,此刻,便将上任之后到如今的进展如实道出。心里却是清楚,皇帝这是明知故问。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程询说的,他心里一清二楚。兴许数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物,怎么可能不让人留意。说起这些,不过是随意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年前诸事,实在是让不少官员看到他就瘆的慌。

  刘允亲自端茶给程询,随后笑呵呵地侍立在一旁,一面观棋,一面听君臣两个说话,听了半晌,发现两人都能一心二用,所谈及的,一句关乎正事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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