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君笑着起身,“知道。让爹爹哄你睡觉,娘亲先回房了,可以么?”
“可以。”天赐挥了挥小胖手,“娘亲快去歇息吧。”
怡君笑着点头,款步出门。
“爹爹去找唐伯父了,是吗?”天赐问父亲。
“对,谈笑尽兴,回来的就迟了些。”程询轻拍着儿子,“你不是想习武么?唐伯父能帮忙请一位身手绝佳的师傅。”把唐栩的安排如实讲给天赐听。
“那可太好了。”天赐眉飞色舞的,“见到唐伯父,我要跟他道谢。”
“对,理应如此。”
父子两个说笑好一阵子,末了,在程询温和的语声中,天赐沉沉入梦,唇角噙着一抹浅笑。
沐浴更衣,歇下之后,程询跟怡君分别说了说元逸、修衡的事情。
听得元逸的事,怡君觉得心里那块无形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听得修衡的事,她不免有些心疼,却因为那是孩子的志向,必须尊重。
抬眼凝视他,觉出他整个人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该是因为元逸的事情吧?那件事,让他承受过的打击、经受过的磨折,她都不愿意回顾。
她依偎到他怀里,“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他颔首,“对。”
。
九月初,程询到兵部行走,进入内阁。
兵部比起先前的两广官场,局面看似简单许多,棘手之处在于,大多数官员与京官盘根错节,需得耐心梳理,整治人的手段要因人而异,且要秉承着尽量变废为宝的原则——让那些人完全改变做派,打起十二分精神效忠朝廷,不论心里情愿与否。
皇帝高高在上,自幼至今,学的是帝王心术,要他恰如其分的料理这种事,基本上不可能,只能指望着合适的人去做这些。毕竟,登基以来,惩处的京官、地方官已经太多,若拿六部中的兵部开刀,势必真的引起朝野震动。那种风波,能免则免。不是为着这些顾虑,他又何苦让自己累死累活这么久。
如今有了程询,君臣二人可以相辅相成,一番恩威并施,局面总会如愿转好。
自程询回来之后,阖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比以往更有神采。一家之主,真的是顶梁柱,他不在家,任谁偶尔都会心里没底。
程询这边,慢慢地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休沐的日子,除非皇帝有急事召见,否则一概不谈公务。
休沐的日子,程询大多用来指点元逸的课业,或是陪伴高堂、妻子和几个孩子。
因着他的缘故,家里家外很多事都更为顺风顺水。
怡君经常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是心绪愉悦之故。
。
转过年来,是天启八年。
身在两广的陆放、董志和进京述职。
陆放离京时,陆夫人随行。夫妻两个长期分隔两地,陆夫人终究是放心不下。
陆开林思来想去,坚持独自留在京城,跟着程询、唐栩习文练武。陆放推心置腹地跟儿子叙谈几次之后,点头应下,把孩子托付给堂弟、程询和唐栩照顾。
董志和那边的家事却乱成了一锅粥:他去广西的时候,董夫人给他物色了一名通房,三年过去,通房为他生下次子,抬了妾室,这次回京,母子两个跟他一道回来的。
董家老爷、夫人倒是言出必行,当面勒令董志和休妻。
董大奶奶要的结果则是和离。
董志和心烦意乱,请了一个月的假,料理这档子事。
再一次,董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怡君听说之后,把阿初唤到面前,“商陆这几年是何情形?”
阿初立刻禀道:“上次科举,他又名落孙山,彻底断了求取功名的念头,闲来坐馆教书,开了个不大的铺子,娶了一个秀才的女儿,膝下已有一子。
“虽然无缘功名,但他只是八股策论逊色一些,有真才实学。曾经一起读书的,近三二年,有几个都与他常来常往——这几个人,如今都是大爷的心腹,小的觉着,该是大爷离京前着意安排的。
“姜先生见商陆踏踏实实的,有意提携,建书院的事,一直让他帮衬着。等书院建成,商陆会进去做教书先生。”
原来,程询一直留意着商陆,不着痕迹地安排了人手。怡君点了点头,“找两个得力的人,留心他一些——不是监视,是防着他出岔子。而你,留心我姐姐那边。”
阿初称是而去。
几日后,董夫人对董大奶奶下了狠手:言之凿凿地指责儿媳妇出嫁之前曾与一名男子私相授受,成婚后也藕断丝连。不但在家中说,且吩咐下人把这消息传扬得街知巷闻。
董大奶奶和娘家针锋相对,翻出了董夫人年轻时的旧账,历数董夫人成婚前后曾与三名男子暧昧不清。
捕风捉影罢了,恶毒一些罢了。被逼急了,谁都做得来。
董家老爷、夫人双双病倒在床。
事情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怡君听了,只觉齿冷。飞卿呢?他们可曾想过那孩子?做了母亲之后,最见不得、听不得这种事,却总是事与愿违。
当日与程询说起,他也是无可奈何,只是道:“董志和见过我和唐侯几次,眼下他焦头烂额,又知道飞卿时不时来我们两家,恳请我们照拂一二。闲来我们对那孩子再上心一些。说出大天来,飞卿也不该被长辈的事殃及。”
“我正是这样想的。”怡君道,“你放心吧,明日我跟三弟说说,请他吩咐外院的人几句,别让孩子来了觉得被轻慢。”
第二天上午,教天赐拳脚功夫的师傅到来,怡君、程谨分别在内宅外院见了见,吩咐管事好生安排衣食起居。
下午,修衡来找怡君说体己话:“董家真是让我叹为观止,怎么上上下下就没一个明白人?”
怡君苦笑,“可不就是么。”
修衡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师母,我和开林说定了,以后要带着飞卿,把他当我们的兄弟。他只是淘气、嘴毒一些,一直都是个挺好的小孩儿。您同意么?”
怡君微笑,柔声道:“我喜闻乐见。但是,你要记得请示爹娘。”
修衡认真点头,“我会的,等会儿就回家一趟。”
三个男孩子的友情,在此时已格外深厚。怡君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是一辈子的至交。
过了几日,怡君在后花园检查修缮完毕的凉亭,看到了独坐在湖边柳荫下的飞卿。
她缓步走过去,对上那张无辜的小脸儿、那双漂亮却充斥着伤心无助的眼睛,心酸不已。
她蹲下去,把飞卿搂在怀里。
“婶婶。”飞卿乖顺地由她搂着,弱弱地说,“家里的事,我有点儿想不明白……”
“那是你现在不需要明白的事情。”怡君把他箍紧一些,“有的人,小时候就会经历一些风雨。就算耿耿于怀,因为年幼,亦是于事无补。既然如此,你就尽量少思量那些事,哪怕是为着开林、修衡、恺之、我和你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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