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溶月语塞。
是，她知道，她并没有忘记，也不是不知道日后他的日子会不好过。
只是，相比不好过，夏溶月更不能让他陪着自己离去。
死亡，是未知的，更是可怕的。
“你让我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我听你的，可是你也得明白，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戚歌和离歌为何会相继离世？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的路，走得太孤独。
夏溶月再度沉默。
她也不知，如何是对，又如何是错。
当李落放弃皇城的时候，他世界的意义就与从前不同，可……
“不必再想。”李落打断了她的思考，“有些事，总归得走一步看一步。”
而这一步，并没有走得太远。
夏溶月没有能度过这一个春节。
她离世的那天，江南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飘飘扬扬，将眼睛能瞧见的地方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卧在躺椅上，夏溶月面朝窗，瞧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捏紧了李落的手。
她阖上眼，静静露出一抹微笑。
消逝的呼吸，让身旁人僵直了背脊，不过又很快放松下来。
李落回握住夏溶月的手，同样闭上了眼睛。他低喃，“在那边记得等等我，不会太久。”
很快，很快就会去找你，不会太久。
雪声簌簌，掩去一切温度与生机，冻得所有活物都发僵，冷硬。冬日，是四季的结局，是万物的终止。
而生命，正如一个圆。终止，便是一切的起始。
等到李落掌心的温度消失，他才明白，手心里的那个人，永远的离开了。
很恍惚，像是梦，可头脑又异常清醒。
他坐起身，怔怔看着身旁人的脸。发灰的面庞实在算不上美丽，可他还是觉得与从前没有变化。
或许时间会改变一切，可是心，是不会变的。
指腹轻轻摩擦夏溶月发白的嘴唇，一如往昔的柔软，李落怔怔的看着，悄然出神。
他记起，夏溶月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她说过，她的灵魂占据了这副躯壳。
那么，发灰的，究竟是躯壳，还是灵魂？
人又真的会有灵魂么？
如果真的有，那么此刻，她的灵魂又会飘荡在何处，是否还会记得自己呢？
她是鬼，鬼，也会死么？
李落觉得自己难得有些不清明。
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扯着嘴角，李落露出一个笑。他总有一种，从别人手中偷来这些年的错觉。
如今时间到了，属于他的，就将离开。
比想象中的悲伤要更少一些。或者，没有悲伤。
夏溶月的丧礼，许多人都来了。
李秀慧三人披孝，面色比平常憔悴许多。李秀慧红肿着眼，牵着两个孩子，倚在白彦身旁，瞧着飞扬的纸钱，还是不太相信，娘亲，已经离她远去了。
李泽慧李廷慧兄弟二人比李秀慧的模样要好上许多。李廷慧捧着令牌，阴沉的脸，没有君主的威仪，只有为人子的悲痛。
第832章 祖父
李泽慧平素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他低着头，捧着纸钱，盯着上头的孔，不知出了多少次神。他身旁的于慕歌灰白着脸，瞧着棺椁，兀自出神。
白莲还是如往常一般爱哭，她抱着一月，泣不成声。一月也难受，悄悄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痕。
聊云和九墨站在白莲身旁，两人倒没有哭出声，只是聊云偶尔的抽搐出卖了她，旁边九墨垂头温言，两只眼睛耷拉，没有光彩。
石榴已经成家，她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看着李廷慧捧着的灵牌，将唇抿得发白，半晌没有说话。
墨九站在人群之中，眼中流露出的哀色，是他身旁女子从未见过的。她原以为，他不会流露这种悲痛，或者叫做哀伤。
而李落，未能出现在这里。
几乎是夏溶月逝世的第二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他才卧病，不能起身。
若不是李廷慧强行将事情揽了过来，他怕是还要接着处理好细节。
众人让他歇一会，等正式仪式再唤他不迟。
李落勉强同意，没有出府。
夏溶月的丧事很盛大。
其实江南中，稍有头脸的人都知道夏溶月的真实身份。据说在她丧礼的那天，有人瞧见过先皇和先皇后。
不过，究竟如何，平民是不会知道真相的。
所有的传说，都是流言。即使不是空穴来风，也不会有任何的证明。
不管她是曾经的太子妃，亦或是剑影阁阁主夫人，她也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之中，惊不起波澜。
人死，一切痕迹就会被慢慢抹去，直到这世上最后一个还记得他的人也去世，他就算是彻底灭亡。
可现在，李落还活着，他带着所有的记忆，活在世上。
“馄饨嘞！”老汉坐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卖着，手里不停的擀着馄饨皮。
“来两碗馄饨。”稚嫩的声音，叫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卖馄饨的老汉就多看了两眼。
只见一个披着风裘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往铺子里头来。
孩童的脸庞未长开，不过已经能瞧见他讨喜的模样，而年长的那个，虽面上存留着时间，可气宇轩扬，叫人不敢直视。
“好嘞，两碗馄饨！”老汉没有多看，抄起簸箕，将已经做好的馄饨洒了些下去。
孩童定定的看着，面上露出稀奇的神色。
大户人家的孩子，大抵是没有见过下馄饨的。所以他觉得稀奇，老汉倒也不奇怪。
“小娃娃，你加不加辣？”老汉见着小孩粉琢的脸，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不加，谢谢。”小孩垂头，微颤的眼睫看得老汉一呆。
念了句罪过，老汉接着擀他的馄饨皮。
“祖父，你要不要加辣？”小孩抱着男子软软糯糯的声音惹人怜爱。
那男子的声音也放柔和，“不加…放一些。”
突然改变的决定，让老汉抬头瞧了男子一眼。正好瞧见他面色温柔，却不是看着小孩的。
更像是透过小孩在看其他人。
老汉没有窥探别人想法的习惯，他依旧擀着自己的面皮，有一搭没一搭的招揽自己的生意。
待到水滚后，分两碗装好馄饨，端在桌上，老汉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行走间，他听见那孩子的声音：“祖父，祖母很喜欢这里的馄饨？”
第833章 不哭
“嗯。”被称作祖父的男子盯着蓝边大碗，应了一声。
老汉觉得奇怪。若是喜欢自己这里的馄饨，为何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他再细细打量两人，依旧没有见过的感觉。
他想，他是绝没见过此人的。不然，以他们的相貌，自己的印象应该很深才对。
小孩子捏着勺子，低头咬了一口，吃相文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男子瞧着碗中的红油，又有些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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