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表现出来,可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他比你qiáng,你还是琢磨明白自己的那点儿事儿吧。”
夏天“啊”了一声,“我就是有点儿惦记。”说完了还叹了口气。
叶伯煊心口发酸,关系真瓷实啊!
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原来还没到这程度呢!瞧瞧,现在都拿人家当亲大哥看待了,是不是慢慢地都能取代他的地位啊?
“哼。”叶伯煊嗤了一声,扭头拿枕头下放的书。认真看了起来。哼的很小声,哼的叶伯煊异常憋屈。他都沦落成什么样了?连哼都不敢痛痛快快大声表达qíng绪。
夏天专注着考虑不告诉能如何,根本没发现。
夏天慢半拍儿寻思了两分钟,再转头看到叶伯煊安安静静的在看书,站了起来,拽了拽衣襟:“我回家写请假报告。你歇着吧,早点儿睡哈。”
叶伯煊头都没抬。“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夏天也没发现眼前这位正在闹脾气。出病房时,还回头和叶伯煊摆手再见,叶伯煊面无表qíng。想要说点儿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病房门刚一关上,叶伯煊就使劲地把手中的书扔到了沙发上,砸出了声音。
夏天忽然重新打开病房门。探进来脑袋瓜:“什么动静?”疑惑、警惕地看了看病房里的东西。被地震都快吓破胆儿了。
“书、书没拿住,掉了。”
夏天上下打量了叶伯煊一眼。皱了皱眉头:“都几点了?别看了,这小灯泡费眼睛。睡觉,睡觉。”关门走了。
叶伯煊呼出一口长气,呼气吸气完了。顿觉无力,很颓废。
世界上最憋屈的事儿莫过于、我正在生气,而你不但不知道原因、还根本没发现。
……
半斤八两的叶伯煊和夏天。在对待宁浔漪和裴兵的问题上,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将来,他们还要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嫂子,咱俩别骑车了,我觉得你酒后驾驶不好。”
“嗯,确、确实不好。后劲太大。”
夏天想了想说:“我们边走边唠嗑。天儿也不那么热了,晚上散步最好。”
小毛推着自行车,脸上带笑往前走,夏天也跟着笑了,她真是搞不懂嫂子怎么天天那么多乐呵的事儿。
想到了宋雅萍说的话,收敛了下表qíng,特意挎上小毛的胳膊,问道:
“嫂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别介意吗?当然了,你介不介意我都得问,就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开头了,咱姐妹俩没必要。”
小毛斜睨夏天笑道:“跟我客、客气啥。”
“是这样的,我婆婆托人给你买了几盒治疗你口吃的药。她说你这么好的女孩,该有完美的人生。听听,完美的人生,我觉得你值得拥有。”
小毛握着自行车车把的手、紧握了下。
夏天看到了,拽紧小毛的胳膊。从前她不问,是因为她明白夫妻之间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呢,何况她和小毛。
“谢、谢谢阿姨了……”小毛停住了脚,看向夏天,眼圈儿发红。
过去她娘没那个条件在意她这个,娘醒了就琢磨让她吃饱穿暖。
后来娘没了,到了夏家生活,说实在的,她只求别被人嘲笑就好,大爷大娘对她很好,包容她、体谅她,就这样就好,她常常对自己这样说。
不是谁家都能接受一个像她这样的孩子。可妹妹的婆婆……
她懂,人家不是冲她,冲的是妹妹,拿妹妹当回事儿、当个宝。
夏天拽了拽小毛的衣服袖子:“嫂子,哭这个动作不符合你的气质。您啊,还是笑嘻嘻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别占用我哭吧jīng的名头。”
小毛被夏天瞬间逗得展颜一笑:“知、知道啦。还你!还你!”
“我要说的是、听说那药有副作用,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刚才我婆婆以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下,说如果你这不是遗传的,是可以自己慢慢矫正的。所以我想问你,嫂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从小就这样吗?”
小毛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夏天刚才逗她的话,又换成轻快的表qíng,只是开口话题即沉重:
“我爹刚没那、那年,有坏人、就是那种地痞子来我家抢东西。我们那么穷,要是被人抢了粮,我和我娘就得被饿死。那阵我娘就扯着不大的我,吓的躲、躲了起来。”
“怎么没叫警察呢?”
“妹妹,你不记得前些年都有饿死人的吗?粮食、吃食高于一、一切。都红眼了,还警察呢。知道我们院子住着孤儿寡母,专挑软柿子捏、捏吧。”
夏天哑口无言,小毛从前的二十年,到底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不仅是要像个男孩一般坚qiáng吧……能出落成现在这样的好嫂子,她才是最难得的。
“……他们翻啊,眼睛真毒啊,眼尖的要死!一下子就翻、翻到了高粱米,我就急了!冲出来想、想理论,想喊,被气的没法没法的了,真的,不骗你,当、当时我觉得我差点儿没被气背过气儿去。”
夏天没听到下文,侧头问道:“那结果呢?”
小毛翻了个大白眼,喝了二两茅台的小毛脸色红扑扑的,夏天猜测也有可能是激动的。
“结果?他姥、姥姥的!结果粮不但没保住!我还这这样了呗!
其中有个王、王八蛋家住附近,我大了,认出了他。我说个题外、外话,他们化成灰我都记得,我现在还午夜梦回做梦揍他们呢!
啊,我继续……我认识了兄弟们,给他家门房烧了。设个套,让他和他家邻、邻居怀疑撕打一块堆儿了。哎呦,我那口气才算咽下。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妹妹,你不知道,当时心里啊,痛、痛快!”
夏天想笑,她知道她不该笑,可她听得高兴的不得了。
她努力板住面部表qíng,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
不知道为何,她没从小毛的讲述中感觉到愁苦,只从她的语言和表qíng动作上感觉到乐呵了。
最关键的是,嫂子不是遗传的,能矫正好!当然了,她夏天得让嫂子少激动,瞧瞧,这气xing是多大!
“烧房子?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人寻着蛛丝马迹抓你进牢房啊?再说万一人家发现了,你家就剩你一个女孩了,打击报复怎么办呀?”
小毛无语,她妹妹是个军人,正直着呢!还是太年轻啊!
好吧,在叶家时,夏天没被叶志清感叹太年轻,到了小毛这里,夏天成了没见过世面的……
“你不懂。这人啊,你、你得和能听明白道理的人讲理、讲道义。你和无赖只能讲拳头,他都不gān人事了,你还指望他能听懂人话?妹妹,你还太嫩。”
夏天感叹:“你真是不走寻常路。嫂子,你以后慢慢说话,多在大家面前开口表达,卡壳不要紧。”
小毛马上执行,放缓语调慢慢说道:“从前不敢,总觉得笑话我一个、幸福了所有人。现在,听你的,一字一句说。”
夏天拍巴掌:“你这句就成功了。我看我婆婆白忙活了,那药啊,估计得放过期。”
“那、那可别,白瞎了。”
“嫂子,你看你又着急。”
“谁让你祸害东西了。”
“那是药,祸害就祸害了。真有副作用,不能多吃。你自己练习矫正。”
……
“妹妹,给我唱个歌吧?我没见到你领奖章、遗憾。没听到你唱歌,也可惜。”
夏天知道,小毛想说的是“羡慕”,或许羡慕不够准确,她只是想像她一样,穿这个时代最好看的军装,gān有意义的事儿,端她常念叨的国家饭碗。
那个“饭碗”也许在小毛眼里,比赚很多很多钱都要好……
八月十五,月亮走,她们走。星空照耀回家的路,路上流淌着夏天的哼唱,微醺的小毛,觉得歌词真美:
“请你为我再将双手舞动,就让我们把爱留在心中,看人生匆匆,愿我们同享光荣,愿我们的梦永不落空……”
第三九四章 国之丧(一更)
李和兴开会归来时,满脸严肃郑重之色,敲了敲范葭的办公室门,摆摆手。
“……qíng况就是这样。咱们需要外派记者了,各个记者站也得抓紧派人去采访报道。一定要把好关。”
范葭点点头,想了想问道:“您是不是已经给夏天同志安排工作任务了?一上午没看到她来上班。”
与其说范葭是想了解手下的具体工作qíng况,不如说她真有点儿担心夏天的身体。
她女儿出院那天,她特意去了妇产科,向李医生打听了夏天的身体qíng况。
最近夏天很拼,出差、外出报道,赶稿件,她遥遥领先于别人。
夏天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翻阅、查找,午休时间,别人聊天的话题,她也从来不参与。
原来的夏天即便手头有工作,给她的感觉也很游手好闲,因为谁说什么话题,她都能参与几句。
李和兴沉思了两分钟,才开口回答范葭:“昨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了,说身体qíng况有点儿糟糕,在家写作,想休息一段日子。门口哨兵转jiāo给我的请假报告,我批准了。”
范葭倒没多说什么平时她常念叨的以工作为先,点点头出去安排任务去了。
今时今日的范葭,完全没有想到想要再见夏天,需要一整年的时间。
夏天留给新来报到的同事印象只是传说、没有共事的机会。
她华丽的转身,长时间的成为前辈说教指点新人的典范,被誉为军报历史上最qiáng悍优秀的新人……
下午时,夏天正搭个被单在书房的躺椅上休息睡觉,小毛坐在院子里洗着衣裳。
小毛的身边放着一个板凳。凳子上放着小型收音机,她稀奇稀罕。
正乐呵着用手扫掉搓衣板上的肥皂泡沫呢,忽然听到里面的重大通知,小毛被震惊得呆愣住了。
她先是愣神,后又听到重复通知,赶紧站起,双手抱住收音机。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收音机连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
这个下午是不寻常的,所有安装广播喇叭的院落、cao场,都在重复播放同一个新闻。
“妹妹?妹妹!”小毛噔噔蹬跑进了屋。晃了晃夏天的摇椅,看到夏天睁眼清醒些了,小毛带着哭音诉说她刚刚听到的新闻通知。
小毛随着自己的话音,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qíng绪。她迷茫,她痛哭流涕。
夏天刚睡醒的状态显得有些木呆呆。她两眼茫然的看着擦着眼泪的小毛,等小毛哭出了声音后,她才反应过来。
夏天用手指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那个、那我们这两天不要乱出门了。除了去医院……”
很显然,小毛的qíng绪要比夏天激动。她还没有等夏天说完就截断道:“咱们守着他老人家那么近,得去看看。他是神,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夏天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又被小毛再次哭着打断:
“妹妹。你、你怎么不哭呀?”
夏天垂下脑袋,用手擦眼:“我哭来着,很伤心。”
……
各机关、各地方,从办公室到大型工厂,上至领导、下到黎民百姓,沉痛哀悼。肃穆的哀乐响彻华夏大地。
从震惊接受到对天祈祷他老人家一路走好,处处都是哀鸣声。
夏天去医院送饭、回大院取黑色衣服,心qíng随着气氛更是沉重。途径那些大爷常打太极拳的公园角落时,大爷大娘早已经弃了晨练,变成了小型的缅怀仪式。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独自出门的小毛哭的两眼通红回了家,她对夏天说:“他老人家是神,他一定还在,他那么伟大……广场上全是人,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五十公分,站的很整齐……妹妹,我们……”
“嫂子,我们跟着一起默哀。在家也可以。”
……
黑色九月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划过的。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夏天每天在家依旧忙碌,并未真正闲下来,她手头上如何给孤儿安家的长篇建议xing文件已经托裴兵上jiāo给了李和兴。
这份稿件完成时,夏天长呼出一口气,她没有多想,只是希望依靠自己的能力、最终为那些孩子做些什么而已。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获得了优秀报告文学奖。
十月上旬时,当李和兴满脸骄傲地坐在叶家客厅、宋雅萍的面前告诉这个消息时,宋雅萍与有荣焉。
她对李和兴说:“我们家这个儿媳非常努力,我一直知道夏天是个优秀的孩子、积极向组织靠拢学习的好同志。”
宋雅萍对李和兴大谈特谈夏天的优点,转头送走李和兴后,她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王荷花怎么叫她、她都是摆手再见,那架势看起来很着急,蹬着自行车就去了老宅。
夏天看到宋雅萍进了院儿,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婆婆驾到,还这个时辰,心跳都有点儿加快了。
宋雅萍见到夏天就开始端着架子,往院子里的板凳一坐,对小毛有说有笑接水杯,和夏天就是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妈,您吃饭了没?没吃锅里有,还热乎着。”
“不用,说两句话就回去了。”宋雅萍喝了口水后才继续道:
“你们军报那个李和兴刚才去了咱家。说你这段日子写的那个题材获奖了。优秀报告文学奖。他去取的证书……”
宋雅萍把李和兴让她转告的话都说完后,停顿了下来,观察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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