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纺织厂的小路上,姑嫂两人在大太阳下猛蹬自行车,夏风chuī拂,传来了小毛的牢骚。
“还不是你哥,那个没出息的!他居然摇着个芭蕉扇躺凉席上畅想啊,畅想他能继续念书,说是还怕他不gān工作了,我和冬子、月芽住露天地……”
第六一九章 一纸调令
半夜时分,一名三十多岁的团长,一名五十多岁近六十的政委,他们比肩站立,双眸所落之处是一四二团的营房区。
“伯煊,我们以后不是搭档了,老哥哥说你几句。
你一直很沉稳,最近很激进,不该这样的。
看看那些毛头小子!你是谁,是他们的长官,是最该稳住才能下达最正确指令的人。”
叶伯煊紧紧地抿起唇。
“伯煊呀,别太拼……”翟远方劝着叶伯煊要控制住qíng绪,但他自己的眼中却泛起了泪花,再也说不出其他。
他哽咽地拍着叶伯煊的肩膀:“我们都要离开一四二团了,高升,喜事儿!舍不得……”翟远方使劲抹了把鼻子。
叶伯煊眼圈儿红了,忽然回身抱住翟远方,他的声音里有颤动:“老哥,谢谢你,谢你这么多年。”这一刻,叶伯煊感qíng外露了。
翟远方去了总参,仍旧是一名参谋,官升一级。
一纸调令,叶伯煊去了京都军区作战指挥部,被认命指挥部里的副部长,官升一级。
叶伯煊用出生入死的战功,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以一个少有的二十多岁的年龄踏上团长之位。
一四二团的团长之位,他一坐就坐了整七年。
有一种自qiáng叫光芒。
翟远方以老练老辣著称,他配合、扶持、甘心qíng愿做叶伯煊的幕后参谋。
有一种引导叫方向。
当一四二团全团上下得知消息时,叶伯煊和翟远方下了最后一个最不明确的指令。
“全体都有!正常训练!”
“对,你们都该gān啥gān啥!”
七年前,叶伯煊站在战士们面前,犹如标枪。满眼不屑的盯着一个个所谓选拔上来的jīng英。
在士兵眼中,那时的团长像长了獠牙的大怪物,非要硬生生给他们练成钢铁侠。
七年后,他们懂了团长的用心良苦,懂了他为啥要跟着他们跨雪原、钻树趟子,不停调高野外训练难度。
七年前。翟远方在战士们心里是老狐狸。
七年后这个老狐狸真的老了,他满脸皱纹的笑着,慈祥的像个老父亲,亦如他在夜晚会苦口婆心的找想家的士兵谈话。
两台吉普车驶出一四二团时。叶伯煊和翟远方同时怒喝:
“胡闹!”
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庞,一个挨着一个站在通往京都方向的路边,以最标准的军姿守卫。
发令兵摇动旗帜,马大山、刘行天、王建树等本该野外训练的各营营长,用着最大的声音齐声喊道:
“向团长、政委。敬礼!”
……
叶伯煊猛踩油门,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后车甩的无影无踪。
“爸,我叶叔怎么了?他好像并不高兴。”
翟远方抽着烟,侧过头瞧了一眼大儿子:“唉!他心里不痛快。七年时间,一四二团没放过一枪一pào,你爸我和你叶叔却升职了。”
翟远方的老来女娇俏的笑道:“爸爸,我能和哥哥去京都读书了。你们为啥升职还不开心?”
“因为啊,我们舍不得亲手带出来的团。没带过他们去驰骋疆场是个遗憾。如果可能,我想一辈子当那个政委。你叶叔当团长。”
……
对于叶伯煊被调回京都军区的消息,夏天甚至比叶伯煊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早。
听到叶志清装作无意间提到的调令,夏天表面上无波无澜,实际上心里确实是有触动的。
她不信这里面没有公公的手笔,因为叶伯煊实在是折腾的太狠,翟远方还默默配合压制不住,恐怕公公是怕叶伯煊作出事儿吧……
她听着婆婆和叶伯亭不停地追问叶志清,自己却起身带着孩子们上楼了。
夏天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让叶志清侧目,让宋雅萍对着她的背影叹气。让叶伯亭冷哼:“我哥活该!”
夏天忙着呢,她抓王荷花当壮丁,和小毛一起做着书包,合计着账目。心算着让她爹啥时候出动,不仅上学读书管龙凤胎,还得时不时窜一窜胡同口,观察一下外面的大形势。
她还得劝呢:“嫂子啊,辞职吧,我和我婆婆已经说了。你挣那点儿钱gān啥?”
“为你哥的面子!双职工有面子!没他啊,我早不gān了!”
“面子就是鞋垫子!你得照顾月芽、照顾冬子,天天熬到半夜三更,咱赚钱没意义!”
小毛装柔弱,对着夏秋完全跟个需要安抚的小猫咪似的:“秋哥,咋办啊?你是一家之主,给拿个主意呗。”
夏秋眯着眼睛,两手掐着腰,围着客厅绕圈儿,那可是铁饭碗,别人脑袋削个尖儿的争取,他家毛和妹妹要辞去,哎呦,好为难。
最后夏秋回头一瞅小毛那张又瘦下来的脸,一咬牙一跺脚:
“你那食yù都苦夏了,可见不能折腾了。不去就不去。不过毛啊,那老些钱呢,别砸手里。”
……
这天,夏天放下,跑到院子里瞧了一眼挖虫子的俩孩子,看了看日头,撸胳膊挽袖子用fèng纫机开始制作书包。
宋雅萍一进家门就被气着了。
她刚下了手术台,外面虽然是傍晚可还是热,本就疲惫,进家门看到满客厅破布条子就烦躁。
“这伯煊眼看着就要回家了。你不做点儿好吃好喝也就算了,孩子们扔在院子里,又是地窖又是水缸的,你心怎么那么大呢?!”
仰脖gān掉一杯水,宋雅萍骂着还不解气,绕到夏天身边,用手指敲着fèng纫机:
“咱家缺你那俩钱啊?你们穷折腾什么?真是越穷越能瞎折腾!
好好的工作不gān,好好的大学làng费时间整这个!我刚才亲眼看见小贩被抓走了!”
夏天抬眼皮,用着平淡的双眸看向宋雅萍眼底:“妈,因为穷,所以才要折腾。”
宋雅萍被呛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夏天都多久不顶嘴了,又犯病了!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夏天,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做完了出门去卖这些破玩意,万一被人抓起来,丢了我叶家的脸,我可不管你!我真是跟你丢不起人,叶家少你吃喝了?你要做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儿?!”
“妈,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给俩孩子洗澡。”
夏天就跟没听到宋雅萍说什么似的,收拾了几件成品包,骑着自行车去了夏秋那……
叶伯煊进家门,并没有看到夏天……
稍后有lingchatan 和氏璧加更,今日四更。
脚崴了,左脚肿成了馒头,这回不得不老实点儿码字了,呜呜,让一个机灵又贪玩的可爱女人装一二三木头人,好难……
第六二零章 倾听无言的旋律(lingchatan和氏璧加更)
叶伯煊拎着两个黑皮包进了卧室。
他表qíng平静地挂着一件件衬衣、长裤、军装,放置好叠的整整齐齐的背心和袜子。
他进门没看见夏天,并没有意外,也没有问问。
宋雅萍笑的眼角出现了两道很深的皱纹,敲开了卧室门:
“伯煊,是吃云吞还是饺子?”
“妈,以后我天天在家吃饭,面条就成。”
“好!妈就盼着你回京都,盼了好多年啊,终于调回来了。”宋雅萍乐呵呵地又下楼张罗:
“吴嫂?吴嫂?赶紧着,包牛ròu萝卜馅的饺子!”
晚上七点半,现包饺子,除了叶家真没谁了!
叶伯亭撇了撇嘴,拽住小碗儿:“碗儿啊,告诉姑姑,你怎么刚才不和爸爸打招呼?”
“那是爸爸?”
小碗儿的声音一出,闹闹抬头,扔了手中夏天绘制的画报,认真的看向叶伯亭。
叶伯亭很负责任的点点头。
小碗儿咬着手指头,含糊着问闹闹:“你也没嗨?”
闹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肯定道:“没嗨。”
俩娃沉默了,低下了小脑瓜。
早在三天前,妈妈可就嘱咐了,见到爸爸要热qíng点儿,要打招呼,要不然爸爸会伤心的。
他们好无辜啊,真的不认识那个“叔叔”,太突然了!
真让人心酸啊,叶伯亭觉得她还想理解她哥、又更反感她哥了。
叶伯亭一边一个,搂住俩娃:“一会儿再嗨,来得及。对了,要叫爸爸。他可天天给你们打电话呢!”
孩子们都不认识爸爸了,这得多久没回家了,还有……
哥哥瘦了,不比夏天反差小,不知道待会儿那对夫妻碰面的qíng形会如何。
……
叶伯煊站在书架前正在整理着自己的书籍,写字台上放着一个日记本。本子并未合严,他对着那个日记本愣神了两分钟。
纤长的手指挑开了本子,他没有拿起来阅读,因为上面书写的笔迹龙飞凤舞。夏天的风格,写大字。
“我陷得比你早,你爱的比我少,优雅不见了;
别那么骄傲,我随时可能走掉;
你欠我拥抱。而我却一再对你微笑,夜太长月光必定会冷掉!”
叶伯煊抿着唇冷着脸,他想撕烂这个本子,他紧紧地攥住拳……
几分钟后,叶伯煊脸色很不好的下楼了。
当看到闹闹和小碗儿时,叶伯煊又变成了慈父,主动蹲下身,背着儿子、抱着女儿,他想套套近乎。
一个小时后,爷仨并排坐在餐桌前。父亲吃馅儿,俩萌娃吃饺子皮。
宋雅萍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乐乐呵呵,她甚至都忘了跟她生气出门的夏天了。
叶伯亭跑到大门口眺望了几遍,萌娃小碗儿童言无忌:
“妈妈吃馅儿,宝宝皮儿。”
楼上的卧室里,那个日记本就像从未被打开过一样。
夜风chuī散了窗帘,chuī开了那个本子,里面还有“最初的梦想”等等歌词。
那个本子是夏天的随笔,她怕自己长时间不唱都忘了。没人跟她k歌啊,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流行血染的风采。
她不否认最近哼哼这歌当消遣。
有时候啊,什么都怕凑巧,巧到叶伯煊和夏天jīng神疲惫。磨到最后没了尖牙,无话可说,却紧握住维持着一个家。
……
“冬子,快期末考了吧?我也不给你施加压力,正常发挥,姐姐信你。”
夏冬真想仰天长啸。不给压力还带着一句“姐姐信你”。
“嗯。”夏冬没了吃瓜的食yù,拎着语文课本回了自己屋,他得背两个范文啊,万一小升初语文作文题目“我的……”
难道还写“我的姐姐”?
算了算了,放过她吧。哭的那么可怜,那阵儿日子,他姐还开车偷偷摸摸跟踪他。
他和女孩子跳了两下皮筋,他姐居然眼睛瞪成铜铃状,他其实就是逗逗她,他最烦小女孩叽叽歪歪。
小毛拿着毛巾递给啃瓜的夏天,碍于夏秋在一边儿,没有问咋的了。
唉!这么晚了,还不惦记回家,心里要是痛快就怪了!那哥俩还挺乐呵的呢,以为夏天恋娘家!心比水缸还粗!
“让你哥送你吧?”
“对!对!我待会儿骑车带你,然后我自己再溜达回来。”
夏天伸了伸懒腰:“和你们一起看月亮吃瓜真好,好久没这样了。”
夏秋憨厚地给夏天扇着扇子,怕蚊子咬着他妹妹:“那明天再来呗!咱家有仨瓜。”
小毛在旁边听的无语,却从不在人前质疑管教夏秋。捧着哄着夏秋才是她李天天的常态。
夏天笑了,用着最亲切的东北话答应道:“嗯那!”蹬着自行车回家了。
夏秋这个不放心啊:“就等我穿个衬衫的功夫,你说她自己,天儿这么黑了……”
小毛翻白眼:“你妹妹被号称夏大侠,一两个小毛贼靠不上前儿,秋哥,咱家墙上贴的大奖状不是闹着玩的。”
俩人爬着楼梯,夏秋碎碎念:“毛啊,你可不能学甜甜啊!她当兵的,你……”
“那当然了,我胆子小。”小毛忘了她敢拿砖头拍人的场面了。
……
夏天推门进屋的时候,被孩子们热qíng的抱住,他们想往上爬,和夏天亲昵的叫喊着“妈妈、妈妈”。
前后对比,叶伯煊坐在餐桌边儿喝着茶沉默,心里却很不好受。
“这都几点了,才回家!不知道让人惦记吗?”宋雅萍织着毛衣,立着眼睛质问夏天。
“在我哥家多呆了一会儿。”
叶伯亭坐在沙发上,用眼神来回溜她哥和她嫂子。
“回来啦?”
“嗯。”
一个浅笑着问废话,一个面无表qíng的也回答废话。
正在叶伯亭即将要品出哥嫂之间是什么眼神变化时,宋雅萍开口给打断了:
“得了得了,我给闹闹和小碗儿洗澡。伯煊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你俩都上楼休息吧。”
宋雅萍说着扯过俩萌娃:“跟你爸爸妈妈说晚安。”领着孩子们回了卧室。
他瘦了……
她瘦了好多……
这对儿近一年没合过房的夫妻,都着背心和到膝盖处的短。裤,他们默契地平躺着闭眼假寐。
没一会儿的功夫,叶伯煊的呼噜声响起。
夏天在黑暗中数着一二三只羊,除了问我新牙刷放在哪里,他现在再对我说不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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