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 染陶自然便是自己人。
眼下正有她觉着有趣且有疑惑的事儿, 她拿出一个匣子来:“染陶姐姐,你瞧, 郎君虽不回来, 家中拜访帖子与礼单倒多的是。”
“你处理便是。”
“我知道的,只是常来往的人家, 我心中也都有数。这个月初倒有一家帖子我瞧不明白, 不止一次地送药材来, 怕是知道郎君伤了身子。别人家送了一回便罢了,他们家倒是成日送。”
染陶接过去看,落款为林府。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着有哪个出名的林府。在江南时, 那位转运使倒是姓林, 只他压根不是东京城中人。她都不认识的人, 也无甚好在意,她笑道:“怕是些想要攀附的人家。”
“可是姐姐你看,这回端午他们也送了节庆礼,礼单一看便是女子所写。”
染陶拿到手中看,果然是女子的笔迹。
因公主带头,如今女娘不似前朝, 连字作也不能外流。
洇墨笑道:“我暗自猜想,不知是哪位小娘子爱慕我家郎君啊?”
染陶眼前不由晃过方才那位大胆的小娘子,她应付地笑了笑,却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赵琮与赵世碂在园子中歇息片刻,又在家中用了午膳,便再度出门。
自然不是真去醋坊,那只不过是玩笑话。既出来一趟,肯定要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儿。眼下最有意义,也最好打探的事情便是众人疯传的关于陛下暴戾的话。
府衙管不住,又拿不到人。这几日来,反倒多了更多的人说此事,不仅是说书先生说,百姓们也说。人越多,越不好拿。
如今又有了新文,不仅仅说陛下故意陷害开国功臣,更说陛下歹毒,杀人不眨眼,也说陛下凉薄,孙太后养他长大,娘家父兄却说杀便杀。那刺客孙永如今倒成了可怜人,本是好学生,被人陷害,陛下将他刺成血人。
元家茶楼是赵世碂的产业,自然无人说这些,有也被赶了出去,其他茶楼里说书先生多的是。
赵琮随意挑了一家,进去叫了一壶茶与些许茶点,与其他人一同听说书先生讲。说书先生讲得摇头晃脑,自有人好奇:“陛下亲政那日,我可是在宣德楼下的,陛下仁慈得很,万不是这样的人!”
另有人附和:“正是!孙家咎由自取!那时候我可就听说了,孙家一门风气极坏的!这样的勋贵人家,陛下处置得好!”
再有人“哼”道:“你们就是瞧人家孙家有权有势,眼红。大树一倒,你们就乐了呗!”这话也有人应和。
之前那人更气:“东京城中,随便砸扇窗棱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七品官儿,孙家算个甚?!被贬得只剩伯爵位,那忠孝伯连东京都不敢住,避到洛阳去。宗室里头的国公爷还没说话呢,人郡王府都没说什么!”
“说到郡王府,我这儿也有个文儿好说。”
“你快说来!”
“你们知道的,魏郡王府家的十一郎君如今被钦定为陛下的继承人。”
赵世碂听到自己,挑了挑眉,赵琮笑着给他斟茶。
赵世碂倒宁愿自己的名声真被这些人给说坏,他一点儿也不想当这名义上的继承人。
“陛下健在,他的侄儿便成了继承人,你们说这侄儿到底是何居心?”
“啧啧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赵世碂恨不得他们再多说点,说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这魏郡王府的郎君也是个厉害人啊!将陛下哄得样样听他的!”
赵世碂还打算继续听,他觉着这话,他们说得对,他就乐意样样听赵琮的。
可赵琮已抬脚往外走,他只好跟上去。
赵琮回身看他道:“你可还记得方才在你府中,园子里,竹林中的笋。”
赵世碂点头。
“落雨之后,总要生出笋来。真相也如同这笋,总要剥了一层又一层,才能见到其中的芯儿,可那样多的笋,又到底哪棵才能剥出真正想要的芯儿来?”
“陛下——”
“其实这几日外头的风声,朕一直有所耳闻,前几日都是传的赵从德,今日竟然连你也传上了。”
“真相总能现出来。”赵世碂暗想,待到端午那日,赵从德与孙太后一同败露于人前,魏郡王府定要跟着落底,也定会有人参他不堪为继承人,还将是许多人要参他。如若成了,他也不必再顶着这个身份,又能毁了赵从德。赵从德一毁,姜未没了帮手,定也要露出尾巴来。姜未到底有无与辽国抑或西夏有勾连,都能一一现出形。
这个法子称得上是算无遗漏,方方面面都能顾上了。
杜诚的事他也已听说,他预备再派人去暗地里逼供杜诚,逼杜诚说出背后之人来,朝中生乱的人也能揪出来。自然,这个生乱的人处理了,姜未也处理了,日后定还会有更多的人,生出更多的事儿来。西夏与辽国也总会起战火,这些事儿是永远也处理不尽的。
但是无碍,他会一直陪着赵琮。那些仗,他也会代赵琮去。
赵琮不知他的想法,而是继续与他道:“待端午事过,辽国与西夏将有使官来,朕打算亲自与西夏使官交谈一番。此外,八九月时,朕还打算去一趟登州。”
“登州?”
“女真有意向宋称臣,却又不愿与辽国彻底反目,朕想亲自去一趟,正好也去瞧瞧文睿那处的情况。钟兴又新建不少武器,还造了新船。从前朕担忧身子,很少外出,经江南那一行之后,才明白多出去看看的重要性。”
“我陪陛下去。”
赵琮边走,边说,边回头对他笑:“你自是要陪着的。”笑罢,他又道,“去登州,来回总要一月有余,再回来,一年又将过去,你又将大一岁。”
他们俩走在熙攘的街道,身边全是人间烟火。
他们说的事皆高于人间烟火,却又因人间烟火而起,一切都是那样融洽。
人声嘈杂,赵世碂耳畔却只有赵琮含笑的声音,眼前街道似长却短。
赵世碂走在赵琮身畔,心念无论年岁如何,他只愿他与赵琮的前方永无尽头。
那日在宫外,其实两人一路上都在说政事,赵琮还亲耳听了不少人骂他这个皇帝,但他却觉得很自在,也很有乐趣。
因刺杀之事所生的戾气,这些日子被赵世碂带来的喜悦渐渐掩盖,赵琮知道,该维持的形象,还是得维持。世人如今说他狡诈,说他凉薄,说他歹毒。那他再高尚一回,少了个忠孝伯,他再立一个便是,他预备给江家开国公的爵位。
江家绵延数代,不知比孙家厉害多少。人家当初送出半副身家,绝对当得起这个开国公爵位,到时别人还有何话好说?
只是行赏,总要论功。
赵琮将江谦叫到跟前暗示一番,江谦立刻便明白了,其实这个国公他们家都不稀罕,历史长河中,他们家祖宗连诸侯王都当过,一个国公算甚?只是如今是他们有求于陛下,他只能应下。陛下要他找些功来,他思索一番,预备叫他父亲找个祥瑞出来,届时献上,也好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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