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福宁殿_初可【完结】(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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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琮惦记此事,看了看今日要见他的官员名册, 首先将易渔的名字画了出来。

  易渔第一个走进崇政殿,心中也很是激动。其他一些高品官员侧首打量他,他不由又将腰背挺得更直一些。

  几个月不见,陛下却还似易渔印象中那般。

  陛下身上还穿着朱色的圆领衫袍朝服,头上的直角幞头却摘了,发间插有白玉簪。

  他进去时,也只敢在刚进门时悄悄打量一眼,陛下低头看书。他只看到白玉在窗外透进的光下流过莹润。随后他也不敢再看,跪到地上便称“万岁”。

  赵琮这才抬头,面上是标准的和气笑容,笑道:“易大人来了?快起。”

  “谢过陛下。”易渔站起身,并不直视陛下。

  赵琮点了点桌上的书:“朕正看你送进宫的书呢,词不错,江南到底风雅,写出来的词很有韵味。朕这般看着,仿佛能亲手摸到书中所提的雨与风。”

  易渔被夸赞,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谦道:“陛下喜爱,这些词曲才真正有了价值。”

  他说得十分真心,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赵琮却听多了这些讨好的话,根本不当回事。赵琮指了指一旁的高椅:“易大人坐下说话。”

  “是。”易渔坐下,依然不敢直视。

  赵琮眼睛放到书上,继续赞道:“这几年,你常往宫中送书,每隔几个月,朕都能瞧见其中的提升。这一回,你送来的这批,是印得最好的。易大人果真是天生便要做这事儿的。”

  赵琮这话说得很真,易渔这样的人才,将来也是能上史书的。他原本还以为易渔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这几年他却静下心来在扬州研磨此技术,令他改观不少。

  易渔赶紧又起身,跪下道:“因得陛下赏识,下官才有机会。此次未事先向陛下禀明便回京,实是因近来印刷术有了新的进展。前些日子送进宫中的书,其中有些字印出来尚有些怪异,这个月下官重新换了一种材质,终于使得那些生僻的字也能印得平整。恰逢司大人回京,下官便一同来,打算亲自奉予陛下。”说着,他便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高举过头顶,“只得一本,请陛下观阅。”

  就这么一本,可见是很珍贵的,赵琮理解他这种“献宝”心理,并不怪他,而是令福禄将书拿来。他低头仔细翻了,是印得很不错,他又赞了几句,再问了些印刷术方面的细节问题,易渔倒是一一都回了,丝毫不藏。

  毕竟即便易渔告知陛下,陛下也不可能亲自去行这事儿,况且这门技术最要紧的也不是这些,他不怕被人学去。

  几番来回一说,该说的便说完了。赵琮每日见许多官员,来了说事儿,说完事儿就走是很理所当然的。他端起茶盏,便表示谈话告一段落。

  易渔也识趣,起身告退。只是走之前,又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转身离去。

  赵琮手指头点了点桌子,暗道此人还有说没说出口啊。

  过了几日,他便知道,易渔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易渔想留在开封。

  为此,他还请了好几位官员为他说项。

  要说易渔蠢吧,他请人为他说项,一个不慎便将惹得帝王怒,难免怀疑他的用心。既能引人说项,定要送出些许东西,赵琮最厌恶贪污受贿,前头还有郑桥的例子在呢,脑袋砍了还不到半个月,血腥气至今还徘徊在众人鼻尖。

  偏偏易渔也是聪明的,他请的人都是些踏实、老实而厚重的性子,大多是将作监、军器监等地方的人。这些地方的人都有两个共同点:爱才,以及格外正经。

  是真正经,不是御史,不靠嘴上功夫吃饭,还常为一把新型武器,抑或丈量时的一点错漏而跟赵琮争得脸红脖子粗。这样的人,赵琮即便心中窝火,也是从来不罚的。毕竟他们争的都是实事,争完之后照例该干嘛便干嘛,从不拿乔。

  赵琮也信,易渔的确没向这样的人送礼,虽然易渔很富有。

  但是赵琮心中很不喜。

  他不爱被人这般当傻子。

  易渔果然心机深重。

  易渔实际已经行得很谨慎,若是换个皇帝,怕是真要参考那些老实大臣的话留他在开封。只是易渔根本不知道,赵琮从多年前便看出了他的本性,从一开始便不是很喜他。

  当初赵琮之所以派易渔去扬州,一是只有易渔懂此技术,二是易渔颇有些心机,他对此人的观感不是很好。但是易渔有真本事,他也愿意给易渔机会。若是易渔踏踏实实在扬州干下去,往后当个地方大员不费事。或者到了合适时,赵琮也会召他进京。

  但是这个合适的时候,并不是此时。

  他因为此事,心中不痛快,他一不痛快,赵世碂立刻便能发现。

  他也不隐瞒,将此事告诉他,并道:“司朗到现在都没能从他那处学到根本,你说这人到底有多精?他既想当京官,当初就该留在翰林学士院。他又想靠这门技术往上爬,却又不愿久待扬州。他既是心思深,不知这个道理?”

  “他怕在扬州待久了,陛下把他给忘了,辛苦考成状元郎,他甘心留在老家为官?”

  赵琮“哼”了声:“他请的那几个来说项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有个事都要进宫来跟朕商议,说是商议,实际就是吵架。一个比一个当真,朕不耐烦跟他们说话。如今他们都被易渔说动,只说印刷术在南方有了底子,很该让易渔回京发展,否则南北不衡。”说完,赵琮还又拍了一下桌子,“你叫朕如何反驳?理由一个连一个!还是些不能反驳的!天天进宫来跟朕闹!”

  “他不过就是会那么一门技术,陛下既厌他,不理便是,谁还敢有二话?”

  赵琮叹气:“是啊,他会那门技术,整个大宋,就他一人会。若不是这门技术,朕能受这气?”

  赵世碂与赵琮并排坐,一听这话,眼睛便暗了下来。

  赵琮也觉着无奈,他的确不能罚易渔,谁让易渔有这好本事呢。他低声道:“再拖些日子吧,朕再想想。”

  他们两人一同用膳,用完,说完,赵琮要去歇个午觉,过后还得再见官员。偶尔,赵世碂会陪他歇息。这会儿赵世碂说还要出宫办事,赵琮交代他小心,便去里头歇息去。

  赵世碂虽还穿着官服,照样嫩生生的,但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心绪不大好。东华门处的小太监们行了礼,也不敢说话,赵世碂更是也没给赏银。

  他翻身上马,一甩马鞭便往远处行去。

  “十一——”赵宗宁也骑马,在东大街上,正从他对面行来,见到他,刚要与他打招呼,他却已骑马走了。赵宗宁立刻回身望去,念叨,“谁惹他了,一脸不痛快?”

  澈夏回身一同望去:“婢子也不知呢。”

  “我进宫问哥哥去。”

  她们这一停顿,身旁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马车的窗帘掀开一点,飘书轻声问道:“公主,娘子问您是否有急事,若有,咱们自个回宫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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