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这辈子到底已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亲政六年,他不能完全投入这个世界,却又因为责任感生出愈来愈多的想法,叫他愈陷愈深,轻易走不出来。其实他还有许多的抱负理想,也不愿过早退休,不过他听到赵世碂难得用这般依恋的语气,与他说着这些无比依恋的话时,似乎那样真的很好。
赵世碂没听到他的话,执着问道:“陛下,不好吗?”
赵琮回过神来。
“我们去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再找个少有人烟的地方住下,只有你,也只有我。这样不好吗?”赵世碂再问。
赵琮点头,应道:“很好,特别好。”
真的很好,但是他想,他与赵世碂一样,心中都知道,这样的境况是永远不会存在的。
他是大宋皇帝,他能消失,也能失踪,但他身后庇护着的所有人却会因他的消失与失踪而受到许多牵连。他不能不顾妹妹,甚至不能不顾长久以来陪着他的福禄与染陶。
赵琮这般想,却不想说出来打击赵世碂。
他知道,离开十多日,赵世碂自然会想念,这个时候他不介意完全顺着赵世碂说话,他不仅说“好”,还顺着赵世碂的想法说了更多对将来日子的构想,说着说着,他都不由真正心向往之。
赵世碂本是被赵琮揽着,后来虽看似依然被赵琮揽着,实际他的双臂早就环过赵琮的腰背,紧紧地搂着,一寸不放。
赵琮被他紧紧抱着,身子反而靠在他身上。
赵世碂的脑袋窝在赵琮的肩膀中,眼睛半眯,遮住清明的眼神。
其实,他也知道,赵琮是骗他的,赵琮放不下这一切。放不下这一切倒不是因贪恋,而是因为责任。
不过尽管如此,能够幻想一番也是好的。
赵世碂轻声道:“陛下,你去吧,我在福宁殿等你回来。”
他这样乖,不再反复念叨,赵琮反而觉得莫名有些伤感,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决定是他做的,他也不得不去。他只能暗暗叹气,再将赵世碂揽得更紧些,两人在内室中待了一个下午。
夜间,两人的发丝缠绵于床榻之上。
说也奇怪,他们俩,赵琮的头发极硬,反而是赵世碂的头发十分软。民间常有话说:“头发软,心软。头发硬,心也硬。”
赵琮更是曾经拿这话自我调侃:“朕的发丝这般硬,怪道朕也这样心硬呢。”
染陶她们立即笑,并赶紧道:“陛下是天底下最最心软的人了。可见这话一点儿也不真!”
玩笑一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赵世碂却在一旁从头听到尾,他也觉得这话尽是胡说八道。他头发那样软,可他一点儿也不心软,心软的是赵琮。
他早已刻意忘记了上辈子那个懦弱的自己,懦弱的因燕子夭折便哭了一整夜的自己,懦弱的趴在窗上看了整整三天,只为看它孵小鸟。
懦弱的他早死了,心软的他也早死了。
缠绵的时候,他用手去摸赵琮的头发,硬硬的,恰好碰到发尾时,甚至有些戳手心。他却舍不得松开,欢愉之中,他忽然又想到那些有关头发的说法,他也忽然想起从前的自己,更是忽然觉得,兴许那个说法真的,是真的。
短暂的分别就在眼前,赵世碂觉着自己还是受了影响。
他迅速将这番想法甩出脑内,翻身将赵琮抱得更紧,在两人暧昧的声音中,让两人的发丝交织得愈发难解难分。
总归,无论头发的触感到底如何,这辈子他们俩的头发必须缠在一块儿。
就如必须要缠在一起的,他们俩的命运。
第196章 陛下去太原了。
半夜时, 赵世碂不舍地放开赵琮的身子,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赵琮缓了许久才慢慢睁眼,无力地戳了戳赵世碂的手:“去叫御医来。”
赵世碂反手握住他的手, 捉到手边亲了好一会儿。
赵琮任他亲了片刻, 才又用手指戳他的嘴唇, 再道:“去叫。”
赵世碂“嗯”了一声,依依不舍起身。他起身, 坐到床边, 忽然回头,赵琮累极, 已经再度闭上双眼。他的双手早已盖在被子之下, 整个身子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唯有脖颈露出一点,却比幔帐上的白玉挂钩还要莹润。
赵琮的头发洒满整个枕头与被褥。黑发,大红色的被褥,莹白的赵琮。
仅是随意躺着, 便好似一幅无价画卷。
比他画过的每一幅都好看。
画再美, 也不及其人。
他低头, 慢慢起身,他与赵琮交织在一处的发丝渐渐分离。直到他站直,他的发丝完全离开床榻。
他暗暗叹气,抬脚出去叫人。
赵琮的身子不好,是生来就带着的,体质没法改。这几年虽还是如往年那般偏弱, 但离了少年时候,又常吃补汤调理,也已适应如今的日子,到底少有病倒时。不似从前,几乎是所有的御医都待命于宫中,就怕陛下身子不好,他们能随时赶到。这一年来,他们恢复了正常的轮班制,夜间时分,宫中也就三名御医在值班。
赵琮的身子常由白大夫来看。
也是巧了,白大夫身负重任,三名值班御医中总有他在。偏偏今日他家大儿子成亲,他特地告假回家办儿子的喜事,今日不在宫里。
其余值班的二人倒是急急地赶来了福宁殿,福大官仍嫌不够,特地打开宫门,连夜去将白大夫叫进宫中。且他进宫后,一待就是一夜,天光大亮也没回家。
白大郎一早醒来,带着新娘子正要去拜见父母与家中亲戚,结果父亲不在……
再一问,父亲昨夜被叫进宫中了。
他成亲,家中亲戚齐聚,也都是大户人家,家家又分别有亲戚。不到午时,人人便都知道,宫中陛下病倒了。白大夫进宫一夜,直到此时还没出来呢!
陛下既已病倒,朝会便跟着取消了。
福大官亲自到垂拱殿的侧殿处与各位大人说明情况,请各位回去,又说陛下身子不适,这几日的朝会暂取消,陛下也无法在崇政殿见大家。这几日的重要事情,大家可先向钱商与黄疏两位宰相回禀,若是实在重要,再递进宫来。
诸位大臣听罢,百般表达自己的担忧才纷纷出宫回家。
赵宗宁听说自家哥哥病了,立即进宫,马车也不愿坐,直接穿了一身男装,翻身上马便往宫中赶。
赵琮装病前,将黄疏与钱商特地叫到跟前,到底没说要装病去太原。只说姜未与完颜良不老实,事情怕是有变,叫他们俩小心,也叫他们俩想些对策来。
这会儿陛下病了,黄疏还当陛下是因担忧此事所致,他是个臭脾气,一出宫门就在自己的马车内,将完颜良与姜未骂了个痛快,在他嘴中,那俩就是两只狗。
钱商倒是老神在在,与往日一般。
赵琮不与他们俩说实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骗小十一跟妹妹。
赵宗宁进宫后,赵琮便将打算与她说了。
赵宗宁自然也不放心让他独自去,还非要跟着,并道:“他要留在开封管事儿,我没事儿啊!我穿身男装,扮成哥哥你的侍卫!”“他”是指赵世碂,赵宗宁至今不愿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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