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福宁殿_初可【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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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料,福没享几天,宫里那个没儿子的皇帝伯父要接他进宫!他的父母是当真对那位子没一点想法,得知之后,抱头在内室痛哭。他是从未来世界过来的,有记忆,也能讲话,但当时到底只是三岁稚子,只能干巴巴地说:“爹不哭,娘不哭。”

  安定郡王爷与王妃却哭得更凶。

  往前头数,安定郡王与宫中皇帝伯父的父亲同属太祖的皇后所出,本为亲兄弟,他赵宗宝又是这一辈中唯一一个适龄嫡子。身份也好,年龄也好,他都是最合适的。他不进宫,也得进宫。旁人都当他们家落了个大好处,哪里知道他父母心中有多痛楚。

  与他父母一样,他也真是一点不想进这个宫。

  但是皇命在上,他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只能乖乖被抱进宫,就养在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孙太后膝下。

  一晃眼,十几年匆匆而过。这些年里,到先帝过世之前,宫中也并非没有皇子出生,个个身体健壮。偏偏这些皇子均夭折了,还真不是人为所害,均是自然夭折。

  唯有他,从小就体弱的赵宗宝,汤药不离口的赵宗宝,好端端地居然活了下来,并依然是赵氏皇室中唯一一个适龄的嫡子。

  饶是赵宗宝自己,都觉得他的命格有些过于奇特。

  先帝晚年沉迷于道士们炼的那些丹丸,身子骨早已吃坏,去得也早。临终前,病重的先帝急急封了他做皇子,并给他改名为琮。

  琮,从王,意为美玉,是皇帝嫡系这一代的字辈,却唯有他一人。

  先帝一过世,十岁的赵琮便匆匆登基。

  登基那一日,各地献上祥瑞,百官朝贺,山呼万岁。

  他祭天祭地祭祖先,穿冕服,高坐殿中,俯瞰众人。

  心中却难得茫然。

  他原本真的只想混完这一生。

  而福禄说得对,却也不对。

  孙太后,她的父亲燕国公,以及许多人,甚至包括贴身照顾他的福禄与染陶,都当他真正是个好哄的,被哄得每日只知安稳度日,丝毫不争,任孙太后把持朝政。

  他们并不知道,他上辈子的职业其实是个教书先生,但不是一般的教书先生。他是电影学院里的教书先生,专教举止、表情以及台词这一块儿。他上辈子的世界里,许多颇有名气的年轻演员均是他的学生,见到他都要乖乖道一句“老师好”。

  因而装淳厚这件事,于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笑也好,怒也好,包括与人说话,他都能演得完美无缺。唯一不太满意的,便是这出戏的时间有些过长罢了。

  但他尚能忍耐。

  他很能分清自我与角色的差别,只是他暂时还不想从角色中脱离出来。

  他暂时还是只想混完这一生。

  福禄的急切,他能理解,孙太后是个颇为厉害的女子,本就是国公府嫡女,眼界宽,格局大。入宫后又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一逮到这样的机会,还能放手?临朝听政一听便是六年,她舍得放手?

  她想当武则天都想疯了。

  当初刚登基时,赵琮也曾动过念头,是个男人都想当皇帝,内心对权力的渴望做不了假。他都真成了皇帝,还舍得往外送?他虽小,加上前辈子的岁数与心智,动起真格来,孙太后并无胜算。

  但他这辈子的身子,是真真不好,从登基大典上下来,他便昏了过去。这更成了孙太后包揽朝政的大好理由,赵琮自己也较无奈,便打算养好身子再说。

  一养,便养了六年。

  今年便是孙太后“说好的”归还朝政的年份,但孙太后明里暗里的阻拦,哪里真想归还给他?

  赵琮若有所思地拿起茶盅,又喝了一口蜜水。

  福禄听到他喝水的声音,知晓陛下已思考过一回,能思考便好,他欣喜道:“陛下,朝服已准备好,小的亲手熨烫的。小的这就拿来给陛下换上?”

  赵琮在这里金尊玉贵地生活了十六年,内里却还有上辈子的习性,他没法真正将这位真心待他的太监当下人。他心中也有不忍,他也知道,孙太后此刻只怕比他还急。他虽然还未想好是否要继续混下去,但去大朝会看看,宽一宽福禄的心,也没什么大不了。

  顺便也告诉大家,他,赵琮,当朝天子,还在呢。

  他笑道:“去拿来罢。”

  福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傻了?”

  福禄眼睛一酸,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说道:“小的这就去取来!”他转身便急步往外走去。

  赵琮喝尽了那盏花蜜水,自嘲地笑了笑,叫宫女进来服侍他净面洗牙。

  宫女帮他脱去身上原本穿好的衣服,他只着里衣,等着福禄拿来朝服。小宫女们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孙太后防他,派至他殿中的宫女均不机灵,却也有好处,憨厚可爱。宫女们见他要穿朝服,知道他要去大庆殿,再复杂的,她们不明白,她们一直当赵琮是因身子不适才未亲政。

  此刻,只当他身子好了许多,她们均为他高兴。

  有个性格活泼的叫作茶喜的小宫女说道:“陛下,婢子为您梳头吧?待福大官取来朝服,便可戴冠。”

  赵琮点头,莫说这辈子他成了皇族,便是上辈子,他的风度翩翩也是人人称赞的。宫里太过安静,他喜欢这般活泼的小宫女们。

  茶喜笑着轻手拿起木梳为他梳头,寝殿内一时只有木梳与头发接触的细微声响。

  赵琮却有些奇怪,福禄怎的拿件衣服便拿了这么久?

  不待他发问,寝殿外传来脚步声,他抬手,茶喜停手。他回头看去,福禄捧着衣服正进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已经笑着越过福禄,走到他面前,行礼道:“婢子见过陛下。”

  “是王姑姑啊。”赵琮面上迅速染上笑容,“怎的这么早便来朕这里?娘娘有话要你来说?”

  “禀陛下,娘娘今日醒来,见天气闷热,怕是要下雨,恐陛下身子不适,便吩咐婢子来看一眼。”王姑姑是孙太后的贴身女官,更是她的乳娘,跟了她太多年。这话说得十分漂亮,意思也表达得尤为直接——

  今日要下雨,你赵琮就在福宁殿里待着吧。

  这样直晃晃的阻拦,从小到大,赵琮见多了,并不觉得如何。反倒是福禄,他落后王姑姑半步,捧着朝服的手在微抖。

  啧,赵琮心想,福禄还得再练练啊,二十来岁的小伙,还是做不到真正的镇定。

  赵琮只微笑,也未接话,他回身,略一抬手,茶喜继续为他梳头。

  王姑姑笑着又道:“不如婢子来为陛下梳头吧?”

  茶喜不敢接话,王姑姑却笑盈盈地往前又是两步,对茶喜道:“来,给我吧。”

  “……”

  赵琮未说话,茶喜只好把梳子递给了王姑姑。

  王姑姑手上利索,不一会儿便将赵琮的头发束成发髻。桌上恰摆着供挑选的各式玉冠、金冠,王姑姑挑了个白玉的,为赵琮戴上。她感叹道:“陛下生得真好,没有什么玉是能够配得上陛下的,在您面前再美的玉也是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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