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禄不再说话,蹲在地上玩兔子。兔子太胖,跑了几步就喘起来,然后倒在地上装死,被贺天禄举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绣桌上戳着毛绒屁。股绕着茶碗跑。
见贺天禄这副玩心重的模样,苏霁华也知问不出什么了,只站在原处急急踱步,一时急的不行。
她不知道这神医是真有本事还是空有虚名。如果出了什么差池,那……不不不,不会的,三叔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坐立不安一夜,苏霁华在寅时时分才堪堪趴下去眯了半会子眼,却立时就被兔子打翻茶碗的声音给吓醒了。
贺天禄看了一眼天色,看到苏霁华坐在那里呆头呆脑的样子,戳了戳她的胳膊道:“走。”
“走?”苏霁华还迷糊着,愣了半天才惊喜道:“是去看你二舅舅吗?”
“嗯。”贺天禄点头。
苏霁华喜不自胜,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就随贺天禄出了院子。
深更半夜,内宅的门都锁了,贺天禄带着苏霁华一阵飞檐走壁到扬州太守府外,那里停着一驾青绸马车,却连个驾车的车夫都没有。
雨已歇,路上湿滑,贺天禄将苏霁华塞到马车里,然后扬起马鞭疾奔起来。
马车厢内,苏霁华还没坐稳,仰头就摔了下去,摔的浑身疼痛,缓了好一阵才扶着马车窗子坐了起来。
青绸马车一路飞奔,甩的两侧的马车帘子猎猎作响。到一处窄小的青巷口,里头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灯光,只有一扇半新不旧的黑漆木门半掩。
苏霁华被贺天禄颠的七荤八素的从马车里头提出来,然后脚下绵软的进了宅子。
宅子很旧,里头方方正正的依旧没有一点灯色,苏霁华站在静悄悄的院内,脚底下软绵绵的踩着湿泥和滑苔。
“天禄。”太暗了,又没有灯,苏霁华瞧不大清楚,她转身往身后喊了一句,却不见贺天禄的人影。
意识到贺天禄不在,苏霁华只觉得整个旧宅子越发寂静了。她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一扇门打开,苏霁华瞪大双眼看去,只见里头走出一个人影来,穿着宽袍,纤细颀长,看身形不似贺景瑞。
人影身后跟出一个佝偻身影,看着应当是个老人,扎着孩童小髻,因着有些弯腰驼背的缘故,与苏霁华一般高,但说话时声音却尤其洪亮。“傻成这样,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李莞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钱开济,暗暗攥紧了拳头。
苏霁华意识到什么,提裙疾奔过去,软底儿绣鞋踩在软绵绵的湿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脚轻一脚重的。
“是钱神医?”
佝偻老人侧着身子转向苏霁华,苏霁华这才发现老人是提着一盏油灯的,只是光太暗,要走进了才能瞧见。
“你又是哪个?”老人极其不耐烦。
苏霁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细辨认片刻才发现是李莞。身上带着酒气,应当也是半路从宴上回来的。
李莞看了一眼苏霁华,声音阴柔道:“发病了,是我送来的。”
苏霁华暗心惊。这李莞也知道了三叔的病?
“哼,疯成这样,救了也没用。”老人扭着脖子,哼哼唧唧又一句。
苏霁华霍然回头看向老人,声音冲冲道:“老头,你说什么呢?”
钱开济被激怒,瞪圆了一双浑浊眼眸,猛地一下提起那盏油灯举到苏霁华和自己之间。油灯微晃,老人脸上显出特有的皱纹和老人斑。“你个小丫鬟片子,怎么说话的呢?”
苏霁华不甘示弱,正想怼回去,却一时想起三叔的命还得靠这老头,当即便忍气吞声的换了一副脸,笑盈盈的道:“老神仙,我的相公怎么样了?”
“哼。”对于苏霁华的谄媚,钱开济一扭头,完全置之不理。
苏霁华心知自己怕是得罪了人,只这老头一开口便不是什么好话,自己又心急,难免顶撞了。
正欲再讨好一番,那头李莞却道:“在里头。”话罢,李莞点了点身后黑漆漆的屋内,然后径直出了院子。
苏霁华愣了愣,赶紧提裙进了屋子。她借着门口那一点油灯光亮寻了另外一盏油灯,细细点燃。但因着没做过这种活计,撮弄了许久才点好。
油灯点燃,苏霁华捧着它,小心翼翼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了躺在一块木板上不知生死的贺景瑞。
木板很硬很破,湿漉漉的好似还泛着潮。贺景瑞的身上穿着湿衣,贴在身上沾着脏污泥水。苏霁华一阵心疼,赶紧用绣帕给他擦了擦脸。
贺景瑞的脸上遍布水痕,衣襟鬓角尽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
凑得近了,苏霁华见他的脑袋上插着许多针,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扎了一脑袋,跟只刺猬似得。
“老神仙,您看我相公……”
“别叫我。疯成这样,救了也没用。”说完,那钱开济就提着油灯去了,健步如飞,完全没有一点老人的佝偻样。
苏霁华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抬眸看到李莞捧着一堆干衣裳进来,递给苏霁华。
苏霁华接过道谢,“李大人,是你送我相公来的吗?”
李莞看了苏霁华一眼,心绪不佳的点头。怕是也因着刚才那老神仙说的那番话而不开心。
什么“傻成这样,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大致是在说阿宝姑娘。
再次谢过李莞,苏霁华小心翼翼的替贺景瑞换了衣裳,然后白着一张脸守在木板旁。
贺景瑞闭着双眸,面色惨白,眉心紧蹙,似在忍受着极大的苦难。
苏霁华见过贺景瑞风光霁月的模样,见过天阙行事乖张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其这般脆弱模样。恨不能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胳膊。
就这样睁着眼睛看顾到辰时,苏霁华见贺景瑞神色渐缓,自己也终于是忍不住的趴在了他身边。
雨歇,日出,风轻云淡。
“吱呀”一声,是木板的响动。
苏霁华一个机灵起身,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半敞胸膛,凝着汗珠,然后是一截修长脖颈,喉结滚动,最后才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贺景瑞头上的银针已经全部被拔干净了,苏霁华抬眸对上他那双黑沉眼眸,惊喜唤道:“三叔。”
男人眨了眨眼,眉心渐蹙,隐有戾气横生。
苏霁华心中微惊,她哆嗦着唇瓣,声音轻细道:“天阙?”
男人的眉蹙的更深,他轻启薄唇,声音清冷透着股疏离。“你是谁?”
苏霁华呆呆愣在那处,使劲的盯着贺景瑞瞧。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而面前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呢?
“钱开济,钱开济!”苏霁华直冲出去,将那正翘着腿在院子里面啃鸡腿的钱开济给生拉硬拽了进来。
一大早还不能好好啃个鸡腿的钱开济面色十分难看的被苏霁华扯到了男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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