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地人吧,顾相早就订了娃娃亲,是贺鸣山的独女。听他们家的下人说贺翎儿从小娇生惯养,才艺疏浅,模样勉强算是清秀。”
外地人替顾既明感到惋惜,忿忿不平低叹一句,“这般粗蛮女子怎能配得上顾相?”
闻言,江采苓也低低叹口气。
是了,这也是她重生之后最烦心的事情,贺翎儿是顾既明的未婚妻。比起重生后要嫁给顾既明,她宁愿选择去阿鼻地狱悔过忏悔。
前世为了在宫中活下来,她拼力上爬,从浣衣局浣衣女一跃成为昭弘帝心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路手染鲜血,甘愿背负恶毒名声。
唯独放纵自己的,就是对顾既明的感情。
而他是一国之相,杀了她是他道义上的除恶扬善,为国为民,和她要做的不谋而合。
她不怨他,但也不想再见到他。
江采苓的叹气声被那外地人听到,于是问她,“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顾相配那贺小姐太屈了?”
江采苓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神色,“的确粗蛮。”
“若是当面见到那贺小姐,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了,见姑娘气度不凡,可是哪家的千金?”
江采苓唇角勾勒出一弯娴静浅笑,缓缓开口,“小女子贺翎儿,家父贺鸣山。”
刚才议论的二人面色一变,瞧着眼前这个通身贵气的女子,一双轮廓好看的杏眸流转灵气,哪有半分粗蛮之感,全然忘记刚才说的要教训贺小姐的话,尴尬离开。
二人背影匆匆,江采苓唇角扬起笑意。
风掀帘动,祥云图案的车帘扬起,顾既明清凉如水的眸光一扫,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笑脸,眉眼灵动,清浅笑容中带着恶作剧般的玩味,似偷到鱼吃的猫儿。
风过帘落,欲掀帘的手倏地定格在空中,又缓缓落回腿上。顾既明合眸,敛去眼中涌上的情绪,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寂寞。
不知怎的,他今日看人都似一个模样,像极一位故人,她也总是会那样的偷笑……
江采苓离开喧闹的人群,过了朱雀街,就到了贺府。
贺家是典型的南方人,一方宅子皆是青砖黛瓦,柳树环合,建筑层次分明。一进大门是喜鹊登梅的照壁,旁边一行字苍松劲拔,是贺鸣山亲自刻写上去的。
往里走经过一个悠长的穿堂,穿堂连接前院和后院,主子们的院子都在前院,假山园林、流水老藤应有尽有,是孟云亲手设计,因为景色清幽,贺家园林也被外人成为贺园。
初秋白日里燥热得很,贺园一路林荫,听着假山流水的叮咚作响,阵阵水汽充斥,倒也不觉得炎热。
江采苓走过抄手游廊拐进了自己的院子,贺翎儿喜欢花草,满院子都是花草的味道,带着些许泥土的湿味,江采苓很喜欢。
她一走进屋子,就见一个身穿黛色窄袖短衫的女子向她快步走来,口中道:“姑娘,你去哪里了?难不成又去找那苏少爷了?虽然白荷知您心中有着苏少爷,但是顾相也是好的,洛阳多少女子做梦都想成为顾相的夫人呢。”
说话的是贺翎儿的丫鬟白荷,而她口中的苏少爷是贺翎儿喜欢的男子,苏清城。
苏清城是金行公子,极具经商天赋,身上却没有商人的市侩气息,相反有着江湖侠士的风流不羁,少年恣意。
江采苓将他们二人相识相恋的经过重新捋了一遍,总觉得二人进展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初见英雄救美,贺翎儿一见钟情;再见寺庙偶遇,二人一同避雨;三见互表情意,苏清城有求娶之心。
这样看来,完全是按照一本她看过的话本来进行的。
她在宫中十年,见惯了算计和套路,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将人心想成最阴暗的样子。
许是她多疑了,于是开口说道:“没有,就是胸口发闷,去外面转一转。”
“姑娘,你是不舒服吗,那白荷要不要去和老爷夫人说一声,今天下午江太后丧礼小姐身体不适无法参加了?”
“江太后的丧礼……”江采苓虽然臭名昭著,但是终归还是太后,她人都死了,那些大臣就算再恨她也会装装样子祭拜她。
参加自己的丧礼,江采苓觉得有些新鲜。
正文 第二章 死后也要背锅?
贺家是百年书香世家,贺翎儿的爹贺鸣山是贺家这代中最有名望的一支,桃李众多,大多在朝为官,因在家族排行第二,被当朝文人雅士尊称一声“贺仲先生”,因此贺鸣山一家有进宫资格。
贺家有祖训子孙后代不得入仕,所以才能在江采苓前生对老臣的疯狂杀戮中不受影响。
江采苓换了一件雪色暗花云锦宫装,脸上单单敷了粉,没有描黛抿胭,本就不算明媚艳丽的容貌更加苍白无神,看起来十分病态。但愿看到未婚妻是如此病秧子般模样,顾既明会主动退婚。
离开卧房,走到了大门口,便看到了一个中年儒雅男子和一位温婉动人的夫人,此二人就是贺翎儿的爹娘,贺鸣山和孟云。
贺鸣山通身透着温润气息,纵使人在中年模样依旧朗俊,和美目倩兮的孟云十分登对。
“采苓,江太后的丧礼上不可多言,就算你听到一些有关江太后的传言,在人前人后也不能和人讨论,明白吗?”贺鸣山再三叮嘱,口气中对江太后似乎没有像旁人一样的成见和厌恶,这让她对贺鸣山这个便宜爹有些好感。
坐上轿子之后,轿子左摇右摆,比起八人共抬的凤辇相比颠簸许多,贺翎儿身体不好,胃里暗涌波涛,脸色更加苍白。
孟云拉过江采苓,仔细地瞧着,温柔的眸中漾着担忧,“翎儿,娘知道你不满意这个婚事,但是你也要注意身体。这个婚事是当年你祖父同顾相的外祖父定下的,爹娘也不能忤逆你祖父的意思。顾相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至今没有填房,是一个收得住心的人。”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这些贴己话,江采苓心中一动,对孟云也亲切很多。
顾既明当然是能收得住心的人,面对她前世那般艳丽娇媚的皮囊他都能半点不留情地杀死,还有什么样的女子能迷惑了他?
在下马碑前,放着许多顶轿子,江采苓一眼就认出了顾既明的轿子。一行人下轿,跟着领路的公公进去,这个太监年纪不大,模样清秀,眉尾有一个红痣,她不认识,估计是新提拔上来的。
皇宫雕梁画栋,重楼巍峨,屋脊上的兽头栩栩如生,白玉砌成的围栏盈盈泛光,青松翠柏与金顶红墙交相辉映,宛如浓墨重彩精工描绘。因为大办丧事,皆用白绫悬吊在宫墙之上,白色的灯笼每一个宫殿的门口各挂一对,远远看去,宛如九月飘雪。
深宫十年,她对皇宫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这位公公绕了远路她都知道。
贺翎儿这个身体很虚,刚走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腿肚酸痛,脚底钝痛。
于是在公公还要绕大圈的时候,江采苓悄悄地往公公手里塞了一个银锭子,轻声开口,“劳大监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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