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神情不知为何有些不太自然的青年。
这个人就像那些事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生命里。
但奇怪的是,他竟不觉得违和,潜意识里近乎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从此再不流连声色之地,好像一颗心真的被这个温和的男人收服。
这让陶夭有时深想下去,总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很大的谜团中。
似乎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了样。
就好像,中间有一段记忆,被消除了似的。
陶夭望了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青年,最终还是把所有疑问咽了回去。
这样一个人,是不喜欢撒谎的。所以一旦下决心要欺瞒什么,也不会让人从他口中得到半点真相。
但他总可以等到这个谜团,自己露出痕迹——
陶夭有个隐藏属性,脑补帝。
他的脑补虽然有时很不靠谱,但偶尔,也能命中红心那么一两次。
正如现在——
“……他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我还不确定,但您也知道,他一直很聪明……抱歉,我无法为这件事做什么……嗯,再见。”
青年在厕所里小声地讲完电话,一开门,就看到原以为已经睡下的陶夭,正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陶夭尽管五官生得漂亮,脸上也总是笑得好看,但他面无表情时,脸上没了笑容,就凸显了他那漂亮得太盛,近乎锋利的五官,衬上他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费尽心思隐瞒的谈话被当事人听到,真是狗血的情节。
但青年惊讶过后,只是很平静地笑。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陶夭也笑,只是笑意却极冷。
褪去了平时的温情和漫不经心,这样的笑容看上去特别的讽刺。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的声音很低,好像怕一大声就会惊碎什么东西一样。
“我甚至都怀疑,你接近我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了。”
青年眼中一瞬间流露出了受伤的情绪,但他却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脸上依旧是那种很平静的表情。
嘴角好像从来都弯着,永远是那副柔和浅淡的笑容。
“我不能告诉你。”
他说。
“因为承诺过,所以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陶夭勾着嘴角,话语里嘲讽之意尽显。
“那你还承诺过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呢。”
青年神色一僵。
然后迅速地黯淡下去。
“那句话,我没做到,对不起。”
他抿了抿嘴,极其认真地看着陶夭。
“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说。”
陶夭冷眼看着他一系列的神色变化。
忽略掉心中因此产生的疼痛。
“是啊,你们都有自己的不由己。”
他转过身。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他一般不爱和人客套,一客套了,就说明那人已经被他列为外人了。
青年很清楚这点,所以心中的苦涩才愈加浓重。
他看着陶夭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我不奢求你的谅解,只希望,你还能让我看见你。”
陶夭脚步顿都没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在身上,让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
陶夭站在水雾里,侧着头看着肩上那个已经结了疤的牙印,伸出手去缓缓摩挲,眼中带上了几分茫然。
这个牙印也是“莫名其妙”之一。
虽已结了疤,应该有些日子了,但还是能从那印痕中看出当初咬的人用了多大的狠劲,以至于哪怕结了疤,脱了去,还是会留下浅浅的痕迹。
陶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牙印会是谁留下的。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可能会白白让人这样咬自己一口,除非,实在喜欢得不行,就像是……
不对。
陶夭又在心里反驳自己。
虽然他对那个人一直有种潜意识里传来的,无法抗拒的喜爱,但也不会纵容到这个地步。更何况那人性情温和,也不是会狠成这样的人。
而且,看着这个牙印时,他心里总会生出种,很复杂,又悲痛的情感。
他自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近来总是会莫名有这种感觉。
这让他更加确信,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
不管这“失忆”是意外还是特意,是自愿还是被迫,现在的他,都不想背着这个谜团过一辈子。
陶夭望着雾气朦胧的镜子,伸手把上面的水汽抹掉,露出一张布着水珠的脸。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那对琥珀色的,看上去似乎天生就晕着醉人暖意的瞳孔,此时被水雾洗涤后,显得分外清明和冷静。
“我的记忆,总得我自己找回来。”——
陶夭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得以见到郑广一面。
当初穿着西装打领带,在公司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穿着囚服,头皮只留薄薄一层青茬,满脸憔悴。
世事无常,也莫过于此。
说起来,陶夭和郑广关系其实并不算多好。
当初在公司偶有来往,却也是暗潮汹涌,后来虽做了一些日子的床♂伴,但陶夭对此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最后是不欢而散了。
在外人眼中,他实在是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来探视郑广。
但陶夭把那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后,非常肯定地觉得,郑广和他丢失的那段记忆一定有关系。
“我没想到,你还肯见我。”
郑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陶夭。
当初出事时,陶夭怎么撕心裂肺,之后又怎么失神落魄,他是亲眼见着的。可过段日子不见,此时的陶夭却还是那么白净滋润,神采飞扬,纵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但依旧能看出是被人精心照顾着。
果然,陶夭这人,就是个没心没肺,又偏偏命好的妖孽。
他冷冷地想着,心里却也没为此翻起什么大波澜。
当他得知自己要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后,他的那颗心就已经麻木了。
陶夭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意思,冷笑着,实则是带着试探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不肯见你?”
郑广扯了扯嘴角,“也是。你得亲眼见着我现在的样子,才会觉得好过些吧。”
陶夭看着他,不说话。
郑广的事情陶夭也听说过一些。
他原本只是醉驾,虽致一人死亡,但由于认罪态度良好,本不应该判无期这样重的刑罚。
但后来他却被背上了个故意杀人罪,证据充分,因此只能终生待在监狱,甚至由于原告那些手段,不可能获得减刑的机会。
可以说,郑广这辈子都毁了。
但陶夭却一点也不觉得同情。
甚至隐隐有种憎恨。
郑广把被手铐锁在一起的双手放在腿上,靠着椅背,眼睛看着天花板,淡淡道:“若当初他没推开你,或许我们两现在又是一方情景。虽然我那时是鬼迷心窍,但的确存了和你同归于尽的想法……可你运气总是那么好啊,陶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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