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凄厉的声音。
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陶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过去,跪在秦离身边想把他抱起却又怕碰到他伤处,于是满眼惊惶地颤抖着悬在半空的双手不知如何落下。
由于头被撞破,身上也因为摔到地上而多处损伤,鲜红的血迹从秦离身体上涌出,他更是由于身体受到的巨大撞击而痛得微微蜷缩,已经半昏迷了。
看着秦离身下已经聚了一小滩血泊,陶夭心都揪成了一团。
但他也知道他此时怎么大哭大叫也都没有意义,于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拿出手机拨急救电话,报发生事故地点时口吻简直理智清晰得让人难以置信。
简单说明了情况后,陶夭把手机一丢,余光瞥到肇事者已经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走过这边来。
当他看清那人是郑广时,已经连惊讶或愤恨的心思都无力升起了,只是冷静地撑着地面站起来,然后使出最大力气往郑广肚子上踹了一脚,便再也懒得理会痛得蹲下的郑广,又安静地回到秦离身边,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他遍布血迹,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脸。
陶夭强行压抑着自己快要爆发出来的悲痛,伸出冰冷的手掌,轻抚在他的脸侧,掌心也沾染上了斑驳血迹。
“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离,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家伙了。”
而秦离努力睁着眼睛,痴痴地望着陶夭的脸,半晌,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你哭了。”
陶夭粗暴地抹了把脸,摸到了满脸冰冷的水渍。
他上次这么狼狈地哭得满脸泪水时,是什么时候来着……五岁?十岁?
陶夭恍惚地想。
手上的秦离的血也被抹到脸上,和泪水混杂着,显得陶夭看上去十分可怖,又可笑。
但秦离望着他脸的目光却很认真,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爱恋。
“前、辈……”
陶夭一愣。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秦离这样叫他了。
自从他当初让秦离叫他陶夭后,也只有次人格才会如此称呼他。
秦离依旧努力发声,嘴唇颤动着,嘴角涌出了大量的血沫。
看着躺在地上望着自己的秦离,陶夭捏了把酸涩的鼻子,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泪水压下,努力露出个破碎的微笑。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有什么话,等以后再和我说吧。”
可秦离却依旧执着地说道:“……没有……以……了。”
陶夭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以后了,再不说,就永远都说不出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明白,才如此心痛。
“不会的,不会的。”
他握着秦离的手,想要给他力量一般。
“有以后,我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很多的以后呢。”
可秦离只是扯了扯嘴角,恍惚地笑了笑。
眼神已经渐渐涣散,但却依旧坚持着不肯昏过去。
“呵……当、当初……难得……想……要,相信……”
说到这里,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咳出喉间涌上的血,继续道:“传……言……果然……都……骗人……”
陶夭一时没听懂他说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是——
“你有那天晚上的记忆!”
陶夭实在没想到,原来人格融合后,秦离是保留了次人格的记忆的。
那是不是说,其实那之后,秦离性格里一直是有次人格的存在的?
但一想到在摩天轮上那个轻浅的吻,陶夭的心又扭了起来。
是啊,不是早就知道传言都是骗人的么,可是当初,为什么潜意识里竟然还信了呢?
以至于现在让他这样痛苦不堪。
“眼睛……”
秦离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快要听不见了。
陶夭连忙俯下头,细心捕捉着他的每个语句。
“……捐……让我……能……永远……看见……前辈……”
——既然不能永远在一起,但总可以,留下我的眼睛,永远看着你。
因为他这交代后事的语气,陶夭眉深深地拧在一起。
“别胡说,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你的眼角膜自然还是由你自己保管。”
“前、前辈……拜……托……”
望着秦离努力聚焦的恳切的目光,陶夭怎么还能狠心拒绝,口上应道:“好。”实则早已心如刀绞。
救护车终于开了过来。
陶夭连忙站起来,看着匆匆下车的医护人员把秦离小心地搬上担架,支着发抖的双腿跟着上了车——
狄孔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熄灭。
他之前叫人把车上的东西处理干净时,才想起要打个电话给陶夭说明一下情况。
但电话打过去,却是通话中。
之后再打,虽不是通话中,却怎么也没人接。
他心生焦虑,却也想不到是发生了什么。
只认为陶夭秦离没等到他,先打车回去了。
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了自己那辆被弄脏的车,虽然只是车盖,而且已经被清理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但他觉得总有一股子怪味。
于是他就向一个下属借了车先开回去,在路上看到了一辆车停在马路中间,已经被交警围了起来,车前还有一滩血。
他当时只是瞥了一眼,并没在意。
可他回到家里,发现陶夭秦离并没回来,疑虑心慌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辆看着有些眼熟的车,是郑广的!之前在停车场里他还看了一眼。
车上的呕吐物、打不通的电话、马路上的血泊……
一切串联在一起,狄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让他害怕的想法。
该不会……
他虽然拼命在心里反驳事情不可能那么巧,但却还是开车往最近的医院前去。
一所所医院,一间间手术室……
当狄孔看到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满脸失魂落魄的陶夭时,身心都已经非常疲惫了。
找到了人,他本应松口气,可是想到现在所处的是何地,心却提得更高了。
狄孔快走到陶夭面前,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小离他……”
剩下的话语在看到陶夭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后顿时无声。
狄孔松开手,扭头看了眼头顶的“手术中”的指示灯。
所有的惊恐愤怒都化作自责无力。
俯视着重新瘫软在地上的男人,狄孔神色有些狰狞。
“我把小离留在原地,就是因为还相信你,可你为什么总是无法保护好他!”
陶夭失神地抬起头,眼神直直望向狄孔身后的手术室,声音轻若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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