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搬到了伏图原的中心部落,暂住在了舅舅家里,伏图原民风淳朴,所有人都很友好,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但绕是如此,咒诀还是察觉到了真相。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关于他阿爹的话题,就连阿娘都很少提起,久而久之,咒诀也逐渐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最终选择了继续装下去。
这是阿娘身上的一道疤,年幼的咒诀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懂事,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揭开,那么将会让她最爱的阿娘痛不欲生。
那几年他连剑都很少练了,整个人格外的沉默,跟闹腾的同龄人大不相同,一时间,他好像也忘记了自己的修仙梦一样。然而咒诀,只是不希望阿娘看到他,而回忆起了那段阿爹还在的日子。
最早发现少年异状的是他的舅舅,长相粗糙,体态彪悍,可名字取得却极其有意思,叫何小爱。这一天,他的舅舅,何小爱沉着一张脸把咒诀叫到帐篷里来,对他语重心长地说:“决儿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舅舅说,别憋着啊。”
他们母子到伏图原前何小爱经常去乌镇拜访他最疼爱的妹妹,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咒诀跟同龄人一样,是个令人头疼的调皮蛋。可如今,却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
可这都住了好几年,才有人发现少年的异状。要说何小爱不关心他,那不可能,就连咒诀的亲妈都没有发现的事给他发现了,那能不关心吗?
归根结底,还是男人神经大条,又忙,一时间就疏忽了自己的这个外甥。而他妈,至今都还沉浸在失夫的悲伤当中,虽然看不出异状,但实际上,还活着,那全都是因为还有一个儿子在。
咒诀神色木然,愣了愣,抬头道:“没事,舅舅。”
何小爱一辈子都活得随意,膝下也没有后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劝导这个失常的少年。犹豫片刻,最终叹了一声,说道:“那……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舅舅说啊。”
咒诀又呆了一会,好像半天才消化完话里的信息,迟迟应道,“嗯,好。”
何小爱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可语言艺术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全新的领域,引导一个孩子,这对他来说难于登天。到最后,他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离开了。
咒诀瘫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说,只是这样坐着,静静地看着何小爱离开。过了好一会,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舅舅已经离开了。又过了一会,他才慢慢起身,掀开门帐,走了出去。
现在想来,或许之后呆蠢的咒诀就是在这时养成的。
何小爱跟咒诀的谈话最终以失败告终,他虽然神经大条,但是却不是个憨傻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事转告给他那个更令人操心的妹妹,咒诀的娘亲,何灵之。
何小爱找到何灵之的时候,她正在河边洗衣服。
何小爱故意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可就算他的存在感再强烈,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被妹妹注意到,无奈之下何小爱蹲下身按住她搓衣服的手,道:“再洗下去,就要烂了啊。”
何灵之的手蹲了一下,身形微颤,转头对着他轻轻笑了笑,叫道:“哥。”
何小爱在她旁边就着草地坐下。心想,这两母子可真像。
何灵之倒不似咒诀,她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只是不爱笑,除了日常对生活的打理之外,好像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有时候也会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半天注意不到身边是不是来了人。
何小爱转过头,眼尖的注意到了竹篮里的内裤。
“……”
他顿时红了脸颊,一把夺过竹篮,哼哧哼哧地叫道:“说多少遍我的衣服不用洗!多大人了,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何灵之对他轻轻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她总想做些什么来报答何小爱的恩情,尽管他是她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哥。
只是何灵之不认为这就是理所当然,如果他哥像是她的丈夫一样,撒手而去,那咒诀该怎么办?她早已经没有了生的念想,之所以活着,不过都是因为对咒诀有所挂念。
如果何小爱不要他们母子了呢?
何灵之心思敏感,或许是失去过,所以才没来由的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何小爱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望着江面,陷入沉默之中。
他想跟何灵之说,你儿子都傻了,你还想要这样颓废下去吗?他也很想痛斥何灵之一顿,可是面对着这个强装坚强,小心维护着自尊的“小女孩”,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何小爱只是看着江面,叹了一声气。
他说:“明天我带决儿去我那吧。”
何灵之一愣,转头看着他,“去你那?”
何小爱点头,他是管辖伏图原境内一半军队的,让咒诀过去,意思就是让他去兵营从军,要吃不少苦。何小爱:“这孩子也不出去玩,闷着不好,我带他去我那,学点本事以后好谋生。”
何灵之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同意了。于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就把这件事跟咒诀说了。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咒诀的反应太过于平淡,木着一张脸,只是点头同意,呆呆的坐着,像是一个小老头。
何灵之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她借着烛火的光亮打量咒诀,恍然发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儿子了。不知不觉间,他的儿子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的活泼,充满朝气了。
何灵之试探道:“决儿,你想去吗?”
咒诀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点头道:“应该是想的。”
何灵之一下愣住了,咒诀的反应变得有多迟钝她这一下子看的清清楚楚,一瞬间脑子仿佛炸开了锅,这么久以来生活的琐碎何灵之全部都回忆了起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变成这样的呢?从最开始的沉默,一直到现在的愚钝。她早该发现的,这个孩子太过于懂事,所有事都不需要她来操心,也不和别人出去玩,只是一个人呆着。
何灵之突然想起,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就这样一个呆呆的坐一天吗?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这个孩子。
一瞬间她很想上去拥抱这个让人心疼的小家伙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可是当她看到咒诀脸上木然的神情时,她一腔热血顿时荡然无存,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时机还不对。
当天晚上,何灵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例催促了他早些睡觉。
第二天中午何小爱就来了,带着咒诀走了。
而那晚过后,何灵之好像终于是从失夫的痛苦之中走了出来,一下子人变得精神许多,时不时会去兵营看看咒诀,给他送饭,嘘寒问暖,渐渐的,她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她的转变,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当属咒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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