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刑部所说,因魏云清说自己没有兄长,他们便对那男子用了刑,要他说出冒充魏云清兄长的幕后主使者。毕竟堂堂皇后的兄长居然吃霸王餐还打人,说出去就是丢皇家的脸,刑部的人自然不会对他姑息。没想到这一打却打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说辞。
那男子说,他名叫钱朗,并非皇后的兄长,而是皇后原先的qíng郎,他遇到她时,她与她的夫君正在逃亡,路上她与他好上,嫌她夫君碍事便杀了对方,他阻止不及,后来她又搭上了皇帝,便把他抛弃了。他本不想惹麻烦,奈何到了上京走投无路,吃饭给不出钱被抓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谎称是皇后的兄长,只希望她能念在过去的qíng分上救他一命,谁知她如此绝qíng,那他也只好不仁不义了。
若这份奏报只到这里也就罢了,魏云清还能当这男人有jīng神疾病,自己幻想了一个跟她的故事出来。可在那个男人的口供之中,提到她肩上有块红色胎记,以此证明他与她果真有肌肤之亲。
见魏云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内阁诸位眼神都微微一变。
这事,在魏云清来之前,他们就跟杨奕吵过一场了。他们认为此事相当严重,要求皇帝彻查。毕竟若大梁的一国之母居然如此德行有亏,是绝不能容忍的。
然而杨奕是亲眼见到魏云清从天上掉下来的唯一人证,对于魏云清的仙女身份一向深信不疑,而她从天上下来后就一直跟他在一起,上哪儿去找个夫君再杀掉?所以他坚决认为不用调查,是那个男人在说谎,为着对方污蔑她的罪行,应该把他杀了,以儆效尤!
虽然近一个月来杨奕的表现相当不错,但在内阁眼中,他的形象没那么容易扭转,他依然还是个胡来的小皇帝,因此对他的坚持,内阁众臣认为是无理取闹,不该什么都不调查就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在他们看来,杨奕就是被魏云清给迷住了,为了帮她甚至不惜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的qíng况下杀人,不是“灭口”又是什么?
两方刚吵到一半,魏云清就来了,众人便停下,想先听听看她怎么说。
“这事……有意思。”魏云清将这奏报放回桌上,笑望向一个个都在盯着她的内阁辅臣们,挑眉道,“怎么,诸位大人居然信了这无稽之谈?”
几人面面相觑,毛一荣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人的话有理有据,还请娘娘证明他的话是假的,否则微臣无法坐视!”
魏云清点了点自己的左肩笑道:“我这儿是有一块红色的……”
毛一荣眯起眼,却听魏云清话锋一转:“不如就找他来对质吧。”
毛一荣与几位辅臣们对视了几眼,点头道:“娘娘说的是,那便将他带来对质,也好早日让真相水落石出!”
“应该的。”魏云清笑道。
见她一脸镇定的模样,原本为她捏把汗的曹军也放下心来。yín.妇,杀人,这两项指控若落实在了魏云清头上,那可都是要命的,即便皇上护着她,怕也是逃不过悠悠众口。当然,他并不相信她会做那种事,可对方若言之凿凿,还拿出了证据,那事qíng就麻烦了。
至于杨奕,根本就当钱朗的话是在放屁,因此听说魏云清想要与对方对质,还小声道:“云清姐姐,那种刁民,你根本无需与他làng费时间,直接杀了就是!”
魏云清看了他一眼道:“就算你是皇帝,做事也要讲道理的,你直接把人杀了,他们只会说我心虚。可我没做过的事,我心虚什么呢?所以就算再不耐烦,也要耐心处理此事。”
“云清姐姐……”杨奕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只得点头,可心里又心疼她。那种任何一个女子看了都会气得发抖的莫须有罪名,她却要为此与那刁民对质……都怪他太没用了!
很快,钱朗便被带入了议事处。
他是戴枷进来的,大约三十来岁,模样尚算清秀,一进来便四处张望,见到前方的魏云清,他愣了愣,眼睛一亮,立刻高叫道:“清儿救我!”
“闭嘴,你给我闭嘴!”杨奕恼怒地丢了个茶盏过去。他都没有叫过她清儿,这个贱民凭什么这么叫?他真想剁了他!
杨奕丢的茶盏没什么准头,落在了钱朗身边,他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带他进来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脚踢在他的膝弯上,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你就是钱朗?”魏云清不客气地主持了这场对质,先发问。
钱朗痛得嘶嘶吸气,缓过气来便笑看魏云清道:“清儿,连我你都认不得了?也是,如今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自然不屑同我这样的布衣再有瓜葛。嘿嘿,真没想到你还能当上皇后,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可惜的是你太无qíng无义,不肯救我,否则我也不会将你过去的事都揭发!”
魏云清笑看着这人,面上并无生气的神色,反而觉得有趣极了,这人演技太好,若她不是当事人,说不定也会被他骗过去。可惜他生错了时代,若换成现代,说不定还能捞个影帝当当。
“说得倒仿佛是真的似的。”魏云清道,“证据呢?”
“什么叫‘仿佛是真的似的’?我所说的,句句属实!”钱朗叫道,“清儿,那时候你还躺在我怀里叫我郎哥哥呢,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杨奕被气狠了,cha嘴大叫道:“你再胡说,朕诛你九族!”连他都没见过云清姐姐没穿衣裳的样子,这个贱民竟敢胡说八道,真是气死他了!
“皇上,您可要讲讲道理的啊,小人认识她可在您之前,那时候小人也不知道她会当皇后呀!若小人早知道了,肯定不会碰她的!”钱朗为自己叫屈。
内阁众臣都是读书人,这钱朗的话不堪入耳,他们听得直皱眉头,可也想看看魏云清是如何回应的。
魏云清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非但没被钱朗激怒,反倒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看这样如何?我与你打一个赌,若你能证明你所言都是实话,皇上就赦免你的罪,还赏赐你千金;可若我能证明你的话全是谎言,你便要告诉我幕后主使。”
钱朗眼睛一亮,随即迫不及待地看向杨奕。
魏云清侧头,对杨奕轻轻点了点。
杨奕气得直喘气,却只得憋屈地说:“朕同意了!”
内阁众臣们都没有表示反对,他们也感觉到,魏云清如此镇定,定不是无的放矢。而围观者曹军则表示:娘娘您是有多爱打赌……
“小人听说,皇上都是一言九鼎的,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小人自然愿意跟皇后娘娘打这个赌!”钱朗立刻扬声道。
“甚好。”魏云清道,“如此你便说出你的证据。”
钱朗洋洋得意:“我的证据便是,我知道你左肩有一个红色胎记!”
“哦?”魏云清挑眉,“这胎记在肩膀的哪个部位?”
“左肩后背处!”钱朗大声道。
“你确定是红色的胎记?”魏云清又重复了一遍。
钱朗稍有迟疑,随即道:“我们欢好时天色太暗,许是黑色,褐色的也不一定。”他怕那胎记颜色不是红的,便将话都说完了。
可惜魏云清的问话,重点不在“红色”,而在“胎记”。
“有意思,可我左肩的那处,并非胎记,而是箭伤!”魏云清道。
钱朗一愣,随即又道:“那时天色真的很暗,我误将箭伤看成了胎记!”
魏云清又笑了:“你说我搭上了皇上,因此抛弃了你?”
钱朗不明白魏云清的话怎么又转移到了别处,只好说道:“是啊!清儿,我也能理解你,毕竟那可是皇上啊,怎么都比我好……”
魏云清打断了他的话:“按你所说,我搭上了皇上之后,你我可有再见面?”
钱朗又是一愣,随即摇头:“你都搭上皇上了,又怎会再与我见面?那时候你早带着皇上跑没影了!听说你就是那时救了皇上,才得了如今这地位?”
“很好。”魏云清没理会他的反问,缓缓陈述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看,你是如何看到我这跟你分开之后才得的箭伤?”
“……什么?”钱朗表qíng困惑。
魏云清道:“我这箭伤,乃是被大宋军的李卓所伤,在晋阳休养了许久才缓过来,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而照你所言,我与皇上在一起后就再没有见过你。所以,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肩上有这箭伤的?”
☆、第一百零六章
听明白了魏云清的话,钱朗表qíng大变。
如今事实真相已明了,容不得钱朗再信口雌huáng了。按照他的时间轴,他先与魏云清有苟且之事,之后她再跟杨奕在一起,然而,他口中作为明证的所谓“胎记”,却是魏云清之后才得的,那时候他绝不可能知道。
“我、我……”钱朗面色苍白,半晌后突然跪地求饶,“皇上,娘娘,求饶了小人啊!小人也是受人指使啊!”
“你说说看,是谁指使你的?”魏云清道。知道她左肩上有“胎记”的人,只能是她宫里的宫女,在她洗澡的时候看到了。并且,对方与她并不亲近,不像是蓝田和绿翠二人,知道那根本不是胎记,而是伤疤。那时候的箭伤很深,后来虽用了祛疤的膏药,但依然留下了浅浅的伤疤,乍一看确实会误以为是红色的胎记。而能在她宫里安cha眼线的,应当是后宫的那些妃子吧。
回想起自己带着后宫女子学习实践时与她们的相处,魏云清心里微叹。人心隔肚皮,想要互相理解,真的太难了。她们觉得她是个眼中钉合该被除去,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害她们之心,更别说争宠了。
“小人也不知道啊!”钱朗慌张叫道,“那人找到小人时只说了要小人做的事,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小人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他给了小人很多银子,还说事成之后还会给小人更多……小人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啊,还请皇上和娘娘饶了小人一命!”
“敢污蔑皇后娘娘,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又岂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文淮在一旁恼怒道。像这种下三滥的构陷,他一向最为不齿。
毛一荣也道:“皇上,此事定要彻查清楚!”他不喜欢魏云清是一回事,堂堂大梁皇后居然被人以此种方式侮rǔ,简直是往他们脸上掴掌,怎么都无法咽下这口气啊!
“此事jiāo刑部,大理寺共同彻查,三日内必须查清!”杨奕怒道,想起刚才钱朗对魏云清的那些个侮rǔxing话语,他气得心肝疼,恨不得立刻把钱朗的幕后主使者给挖出来,碎尸万段!
魏云清没吭声,默认了彻查此事。虽说因对方弄错了“胎记”,导致这次的诬陷轻飘飘被她化解,可若对方没弄错而她果然有块红色胎记呢?那她这次怕就是有口难辩了。就算其他人都相信她的人品,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幕后之人怎么可能不利用这事大加传播呢?既然对方如此狠毒,她总要将人抓出来才能安心。
回到延禧宫中,魏云清让蓝田将所有有机会看到她肩上伤疤的人都叫了过来。之前魏云清并不是很严格地命令人在她洗澡时都要出去,因此虽然能看到那伤疤的人不多,但也有一些。
蓝田和绿翠是直接被魏云清排除在外的,她们知道那是箭伤,且知道这箭伤来源于何处,不会犯那种错。除了这两人,有机会看到她伤疤的宫人还有四个。其中两人一个是云心,一个是明珠,都是过去她相当看好并委以重用的,另两人就是粗使小丫头,一个叫玉香,一个叫玉莲,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们其中的谁,跟别人说过我肩上有红色胎记?”魏云清开门见山地问道。
云心和明珠的神qíng都算镇定,玉香和玉莲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表qíng是纯粹的被魏云清叫来问话的恐慌。
云心和明珠对视一眼,先开了口:“娘娘,奴婢并没有同旁人说过此事……只是有一回与明珠谈论过。”
她的表qíng是有些惴惴的,因为背后谈乱魏云清身上的“胎记”,毕竟也不太恭敬。
明珠也道:“是的,娘娘。奴婢与云心谈论过一回后也觉得不妥,那时便商定之后再也不提……且……那似乎并非胎记……”
后一句话明珠说得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魏云清眉头一挑:“当日你们说了些什么?”
明珠定了定神道:“回娘娘,奴婢跟云心说,娘娘肩上有箭伤,云心说也看到了,奴婢二人便在猜测娘娘箭伤是怎么得的……但奴婢保证,之后奴婢二人并未再提起此事!”
魏云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里已经将这两人的作案嫌疑给排除了。这两人知道那是箭伤,那么可疑之人,便只剩下另外两个了。
“你们呢?”魏云清问。
玉莲咬着下唇,慌张地摇着头:“奴婢、奴婢并未同任何人说过此事!”
玉香道:“奴婢也是!”
魏云清的视线平均地扫过四人,缓声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如今还只是我在问,自然不会对你们动粗。可若是问不出来,我只得将你们jiāo给刑部。此事皇上已下令要彻查,找不到幕后之人是不可能中断的,你们若不想受苦,还是早些说了吧,刑部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大概也就比诏狱好上那么一点。”
魏云清这番连规劝带劝说的话令四人纷纷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