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宣城前李卓并非没有时间来看她,然而或许是她的大胆行为惹怒了他,他存心想让她吃点苦,这才故意让她待在这牢中数日。只不过回到宣城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她再狡黠,再大胆,终归不过是个女子。
片刻之后,李卓气势汹汹地走出宣城大牢,立刻让手下们去追捕二人。
竟又让她逃了!
李卓自己也没闲着,骑上马,带着半数亲兵选了个方向追击而去。此刻,恼怒之余,他不禁有些佩服魏云清。看过她这几日住的牢房,他就知道她过得居然不错,一点儿苦都没吃,不但如此,她还带着个人从牢里逃了!他居然又小看了她。
身在几条街道之外的魏云清并不知道自己的幸运值已经直bī枪兵,还在十分谨慎地前进,生怕遇到大宋军的巡逻兵。
没一会儿,魏云清忽然感受到脚下有一阵轻微的震动。
这是……什么?
她拉着杨奕停下脚步,好一会儿脸上一慌:“是追兵!”
那可是很多很多的马蹄声啊!
魏云清并不真的觉得那骑兵是来追自己二人的,那么久了李卓都没来理她,怎么就刚巧在她逃走的这一夜来找她从而发现她逃了来追她呢?可这样寂静的深夜,忽然听到一队骑兵正渐渐接近,不慌张是不可能的,他们可没有正当理由出现在深夜的街道上!
“快跑!”魏云清低声惊叫,拔腿就向前跑去。还好这几天身上的银子都用得差不多了,跑起来没什么负重。
杨奕这段时间早已胆小如鼠,听她一喊,什么都不问,紧跟着就跑了起来。
那马蹄声正在接近,不过声音却很有节奏,似乎保持着均速,应当不是来追他们的。
魏云清虽很惊慌,却不忘判断,不过明知如此,二人也得跑,就算不是来追他们的,见到他们在宵禁时间到处闲逛,肯定也要把他们抓回大牢去的,那他们就白跑了啊!
她边快速向前跑边搜寻着道路两旁,看到前方不远有个小巷子,她眼睛一亮,决定跑到那儿去躲躲。对方是骑兵,搜寻不会很仔细,应该不会发现yīn暗小巷里有人躲着。
那马蹄声已经越来越响,魏云清忙加快了脚步,飞快地窜进了小巷里,背紧贴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低声道:“我们先躲躲。”
身边并没有人回应。
魏云清心中一跳,脑袋一转,她身后哪还跟着杨奕?
她赶紧探出头去一看,杨奕趴在不远处的地上,正艰难地准备爬起身。
她简直想给他跪了,他什么时候摔的啊!摔的时候为啥不吭声啊!
深吸口气,魏云清忙冲出了巷子,向杨奕跑去。偏偏这时候,马蹄声陡然清晰,那一队骑兵已在她视线之中。她一个激灵,脚步一转就回到了巷子里,紧贴着墙壁瞪大眼,几乎连心脏都停跳了。
怎、怎么办啊!
那边骑兵已然发现了杨奕,带队的人正是李卓。
杨奕刚爬起来,一看眼前已没了魏云清的身影,却多了一队大宋骑兵,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呆怔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卓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奕,这几日用了伤药,杨奕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李卓细细打量,终认出他正是前几天跟着魏云清的人。
他环顾四周,街道安静,空无一人。
“魏云清呢?”李卓喝问。
杨奕发着呆,一时间并未回话。
李卓一声冷笑,手中鞭子一甩,如同灵蛇般从杨奕耳旁掠过,没有伤到他,但鞭子带起的风着实凌厉,吓得他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卓所带亲兵素质自然不同于一般大宋士兵,没人因此嘲笑杨奕,个个安坐马上,气势bī人。
“不说是吗?”李卓道,“也罢,只要有你,不怕她不自投罗网!”
李卓虽不确切知道魏云清与杨奕的关系,但从当日她对他的维护来看,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正如她之前所说,是她的弟弟。不过……他记得她说过,她家没有男丁,她爹才将她带在身边学着经商,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但也无妨,等抓到了她,他自然能弄个水落石出。
魏云清躲的地方不远,李卓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手心里已满是汗。
如今她身上带着所有银票,吃穿不愁,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就此躲起来。以她跟李卓的过结,一旦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杨奕被李卓抓住了。他还是个孩子,冲动易怒,却胆小懦弱,说不定都不用李卓严刑拷打,就把他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都说了,甚至都不会给她暂时退避从长计议的时间。一旦杨奕坦白了,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活路了——她可不认为杨奕有朱祁镇的人格魅力,可以让大宋国人对他以礼相待。
李卓的目标是她,她应该回去。可她如果选择回去,却是愚蠢的,果真如李卓所说的,自投罗网。
到底……该怎么办?是救杨奕,还是救自己?
魏云清忽然想起,在大牢之中,杨奕抱着她哭时,她答应过他,她绝不会丢下他。
魏云清咬咬牙,一步步走出了藏身的小巷。
那队骑兵立刻发现了她,但在他们有所行动前,李卓抬手阻止了他们,饶有趣味地望着魏云清主动走近。
杨奕正六神无主时,看到魏云清去而复返,脸上一阵狂喜,只是脚软却爬不起来,只怔怔地望着她走近。云清姐姐回来救他了!
顶着十多双眼睛的注视前进,着实让魏云清心生惧怕。不过旁边杨奕欣喜依赖的目光似乎给了她些许动力,让她得以步履稳健地走到他身前,堪堪挡住了他倒地的身形。
“李大人,何苦为难我弟弟?”魏云清仰头看着李卓,“他岁数小,又不会说话,欺负他您也不嫌丢人。”
李卓眉毛一挑:“你这弟弟岁数已然不小,样貌也是清俊,正如你所说,我属意他,又何来欺负一说?”
魏云清:“……”他这是拿她之前污蔑他的话来挤兑她啊!
听到李卓的话,他的亲兵们表qíng都变了——什么叫“属意他”啊?李副将不是说过不喜欢男人的吗!
李卓像是没注意到亲兵们的异样,手一低,伸向魏云清,也不催促,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
自知无路可逃,魏云清还是原地僵了会儿,才转身扶起杨奕,在他耳边轻声道:“记住,你不会说话。你一旦开口,我们就死定了。”
说完,也不顾杨奕有什么表qíng,转身视死如归地走向李卓。
李卓的亲兵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到底是什么qíng况?李副将刚刚还说属意那个弟弟呢,怎么转眼就又要哥哥了?
魏云清走到马下,李卓弯腰手一捞,就将她拦腰抱上马背,侧坐他身前马背上。
亲兵们眼睛都瞪大了。
却见李卓抬手扯下魏云清脑袋顶的发绳,散下她的长发,又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污迹擦了擦,稍稍露出她美丽的面庞。
“女的?!”亲兵们愕然,随即又是一阵释然,果然他们的李副将还是喜欢女人的!
一个亲兵抓起杨奕放在马背上,他就没魏云清的好待遇了,只能头朝下趴在马背上。杨奕没敢乱挣扎,但他稍稍侧过脑袋就能看到李卓紧紧拥着魏云清,态度亲昵。
他握紧了拳头。
李卓勒马前行,忽然低声在魏云清耳旁笑道:“云清姑娘,今夜我本心qíng欠佳,可一见你便觉浑身舒畅,看来你注定是我的。”
……滚好吗。
魏云清紧闭嘴不吭声。这话前后句没有任何因果关系,逻辑负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紫沫卿幽童鞋的地雷,亲亲你!
☆、19|第十九章
李卓带着队伍以及“战利品”回到了宣城知州府,占领宣城之后,原先的宣城知州被他软禁在了一处小院里,这知州府如今已是他的地盘。
马由亲兵前去马棚,李卓领着魏云清向里走去。魏云清回头见杨奕被带往另一个方向,转身就跟了过去。但没等她走几步,李卓就发现她没跟上,转头笑道:“云清姑娘,这边。”
魏云清几步过去拉着杨奕的衣袖,倔qiáng地说道:“我要跟我弟弟在一起。”
李卓挑眉一笑:“我只对你有兴趣,你弟弟就不用跟来了。”
魏云清手上一紧,真恨不得有个手铐把自己和杨奕拷在一起,把他作为挡箭牌。
李卓眼神一扫,他的亲兵会意,把杨奕拉走。
魏云清哪里肯放,忙抓住杨奕的手,杨奕这回听魏云清的话不说话,却也挣扎着不让人带走,脸上满是恐慌。
她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好像是被法海分开的许仙和白娘子……
这二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那些亲兵们?没一会儿就被分开了。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他离了我会害怕的!”魏云清被亲兵拦着过不去,只好回头对李卓道。
“你且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伤他。”李卓笑道,“但你若是非要惹我生气,我可不知道他会如何。”
这是赤.luǒluǒ的威胁啊!
魏云清气得想再拿石头砸他个头破血流,可到底是人在屋檐下,果真惹恼了他,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只好压抑着火气道:“好,我尽量不惹你生气。”
听她说得勉qiáng,李卓也只是哈哈一笑,掉头往前走去。
魏云清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看着她的大宋士兵们,只好咬牙跟上李卓。
走动间,魏云清心中的焦躁渐渐涌上来。
他这是带她去哪儿?不把她关牢里,该不是直接带回去睡了吧?这几天她头都没洗过,身上都不gān净,他这样都能下得了嘴?为保护自己,她是不是该说自己有个艾滋什么的?不,古人不懂艾滋是什么,她应该说的是花柳吧!
一路胡思乱想,李卓忽然停下脚步,魏云清一看,到了一处小院。
“李大人!”魏云清决定先下手为qiáng,肃然叫道。
李卓回头,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魏云清一脸正直:“李大人,不瞒您说,其实我有花柳,如果您要跟我睡,会传给您的。”
李卓:“……”
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她,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李卓自然不信,他故意笑道:“那不是正好?我是大宋人,你是大梁人,你把花柳传给我,我病死,你便为大梁除去了一个劲敌,大梁百姓都会感念你的恩德。”
这人真不要脸,居然称自己为大宋劲敌!
魏云清一脸悲壮道:“大人说得有理,但大人是个好人,我不忍心如此加害大人。”
“云清果真是心地善良。”李卓微微一笑。
“过奖……”魏云清无语,“那李大人,我就先走了。”
“我没说你可以走。”
魏云清僵在那儿,又想哭了。果然那种话一点用都没有,难不成今天真要舍身取义?为了救杨奕,她还得卖身?她可一点都不乐意。
“李大人……您看我身上脏成这样,您总不至于这么不讲究吧?”魏云清哭丧着脸道。
“出门在外,哪里讲究得起来?”李卓耸耸肩。
“所谓最毒妇人心,我可是大梁人,李大人你也不怕我刺杀你?”魏云清又道。
李卓笑:“身为大宋副将,我自然不会轻易让你得逞。”
魏云清瞥了他的额头一眼。
李卓脸色微变,抬手摸了摸额头,恍然道:“差点忘了,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算一算。”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魏云清死瞪着李卓,忽然双手捂脸哭道:“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这辈子才会投胎来吃苦。不过跟着我爹来做买卖,就遇上打仗了,打仗也就罢了,还把我爹给丢了!那也就罢了,现在连我弟弟都见不了,我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李卓:“……”
“我真的好命苦啊,谁都欺负我!想我跟着我爹天天烧香拜佛,乐善好施,可老天啊,你是如何对我的?为善的受贫穷命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魏云清顺口就把语文课本上背过的窦娥冤给背出来了,说完还觉得特别应景。
李卓:“……”
看着魏云清的表演,李卓真是赞叹不已。他以为已看清这姑娘的底细,可她总能更让他惊奇。他可真是好奇,她爹究竟是如何才将她养成这般模样的,可比那些无趣的女子好玩多了。
二人说话间,知州府原先的仆役抬着一桶桶热水走进小院里,打开里头一间房,将热水注满大木桶。
“云清姑娘,请吧。”李卓没理会刚才魏云清的那些哭诉,指着那装着木桶的房间道。
魏云清没动,真的要把她洗gān净吃了啊……
见她不动,李卓挑眉笑道:“云清姑娘,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自己去洗gān净;其二,我找两个妇人帮你洗,我在旁盯着。”
他话音未落,魏云清拔腿就跑,跑到房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李卓愉悦大笑,果真是个识时务的姑娘。
魏云清关上房门后还cha上了门栓,不过她没有去洗,先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然后目光在房里打转。
这房间不大,可能是专门用来沐浴用的,透过热气腾腾的木桶,她看到有一扇紧闭的窗。她快步绕过木桶,伸手去推窗,手才刚贴到窗棱上,身后一阵敲门声,吓得她僵住。
李卓在门外笑道:“云清姑娘,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外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乱来可是会被当做刺客当场格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