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湛一默,须臾悲凉的抬眸:“讲来。”
明妆舔了下嘴唇,将那日秦梅荣约见陶天立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她看着敏湛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眼睛从原本的惊诧圆瞪到最后的微微眯起噙满泪水,终于她受不入,亦有些哽咽:“……然后第二天,他就被发现跌入了塘中……骨灰我收在他原本住的小院,这次我们上京,可以把舅舅安葬。”
“有人亲眼见到他落水吗?”
“……那是天气还冷,天一擦黑,府里就没人行走了。所以没有人看到。”
敏湛迅速抹了下眼角,岔开话题:“既然你说到了张首辅,他是我外祖父的门生。那么我可以肯定了,我这次中进士,其中有猫腻。在会试点中我卷子的主考是张首付的女婿,如今的礼部侍郎……。”
明妆劝他别多想:“你殿试成绩比会试好,庶吉士名至实归。”
“你不知道,在考前,张首辅曾派他的小儿子来找过我,与我谈经论史,我当时受宠若惊,还当自己声名在外,远播京城,才收到首辅赏识的。原来是一早就想拉拢我。”
排斥首辅这个苗头不好,必须及时熄灭。明妆道:“不管他们怎么想的,知恩图报也好,拉拢你为己所用也罢。你是个新京官,有首辅照应着,绝不会差。”
“姑且认为是好事罢。”
据她观察,讲到外祖父家被抄家和舅舅身死,他哀伤痛苦的几乎落泪,可是听到陶姨娘打入教坊司,最后来到泞城的事情时,他却转归平静,这让明妆不得不好奇:“敏湛,你对你的生母了解多少?”
“她原本是教坊司乐伎,我早就知道。”敏湛平和的说:“小时候被母亲和大哥骂的时候,该了解都了解了。”
明妆长出一口气,无言以对,她道:“第二件事是……韩子柳的陪嫁丫鬟有了大哥的孩子……”
“大嫂竟然同意?”他首先惊讶这个。
“……她不得不同意。”明妆下床取来秦梅荣写给她的遗嘱,打开摊平放在敏湛面前:“大嫂多年无所出,柔珠的孩子若是男婴的话……便是秦家长孙。爹怕咱们这房以后挨欺负,特意写了这个字据给我。现在你回来了,你收着罢。”
敏湛扫了眼遗嘱,漠然道:“这个家的东西,我并不想要。”
明妆亦不想勉强,附和他说:“你不想要,咱们就不拿。”
“对了,我今日怎么没有看到敏忠的妻子?”
“……啊……她啊……又病了。”明妆看着敏湛,心里惆怅起来:“据说医生束手无策,身体每况愈下。”
她很想和敏湛说说敏忠的所作所为,可她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在表面上来看,都是大嫂所为,就算说了,敏湛信还好,不信的话,反会以为她阴暗多疑,如此揣度别人。
“红颜薄命啊。”敏湛不咸不淡的感慨了一句。继而伸了个懒腰:“我累了,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忙。”
熄灭灯烛躺下后,两人相顾无言。明妆背对他侧卧,难以入眠,过了许久,她仍旧睡不着,翻了身。可是她这一翻身,惊到了敏湛,她就听敏湛那边有吸鼻水的声音。
他在哭?
明妆悄悄靠过去,什么都不说,只搂住他的腰。
“我……他本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对他好……他就去世了……”他断断续续的说。
“不怪你……你并不知道他是你的舅舅。”
“我原本……应该发现的……”他无比的自责:“我早该质问父亲的。”
“……如果舅舅活着,你会同意他出家吗?”
“会。”敏湛一字一顿的说:“然后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他为世人所接受。但现在……这些都没用了。”
明妆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看到卓小安将沈姨娘投入了水中,仵作判的也是溺水。你说舅舅会不会……”
此话一出,连她都打了个哆嗦。
因为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敏湛的父亲。
“……陶公……舅舅经历很复杂,凡事最看得开,三十年前陶家的事情的确令人痛心,但毕竟过去了三十年,那些至亲的人对他来讲,只是一个名字,他并没和他们生活过。我不认为他会被陈年往事击倒而自尽!”
敏湛明显也起了疑心。
“会是谁下的毒手?”
“当然也可能真是失足落水溺毙。”
不能接受失去亲人,而归咎于谋杀,找个不存在的凶手在憎恨,会减轻心中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这种心态,他在努力保持理智。
“但是这个家,确实不得不让人生疑。”明妆道:“韩子柳也病的蹊跷。她突然发病,我去看她时候,她全身浮肿,皮肤泛黄,样子非常可怕。”
敏湛一听这话,身子一僵:“真是这样的病症?”
“是啊,怎么了,你知道是什么病?”
他怎么会忘记,当初自己的生母病榻前的模样也是这般恐怖。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家的人都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对别人下如此毒手。
以前百般隐忍,都是为了一朝高中,带自己的妻子离开这里。现在是时候了。
他抱紧她:“下个月,咱们就变卖家当,准备搬家上京。”
明妆喜忧参半:“会顺利吗?”总觉得秦家会再生事端,进行阻扰。
“不用担心,有我在。”
☆、51更新来了
自敏湛点了翰林的消息传出,泞城附近和秦家稍有往来的人家纷纷登门拜访,就连远在涂阳的二姐明盈竟然也让人带了礼物来道贺。明妆从来不是不给人面子的人,既然姐姐肯放低姿态来求和,她也卖对方个人情,收下贺礼,亲笔写了封嘘寒问暖的信让孟家人带了回去。
登科点中翰林让人快乐,但很快烦心事随之而来。首先秦家因为“拜客”与否产生了分歧。所谓拜客就是新科翰林为了筹集做官的资本,挨家挨户的拜访宴饮,而主人会拿出些银子捐给这位未来的官老爷。因为京官中最穷的是便是一年只领俸禄四十五两的翰林,他们没有任何捞取种种孝敬银两的机会。先不讲到京后一年花销至少几百两,就是雇车到北京的路费就吓死一般小户人家。
所以穷翰林必须到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间打秋风。否则这笔钱就要自家出。
秦梅荣和敏湛脸皮薄,自然不肯做这等事情,打定主意,就算是俗例也不做。而秦老夫人想的自然是家产份额就那么多,秦敏湛不去外面获得捐赠,就得家里出。
争辩了五天,仍旧没有结果。这一日敏湛和明妆去上房请安,又被老夫人叫住,询问拜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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