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此刻闭上眼睛,他仍旧可以回忆起,那日清晨,宋离在他怀里醒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眼里多了些东西。
每当他想从自己这里获得些什么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带上这种情绪,就像宋离养的那只番猫,恃宠而骄,仗着有人疼宠,所以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偏叫人拿他没有办法。
宋离说,他想要出宫。宫外有人题字赞誉他,他要亲自去瞧瞧。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还有些低哑,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一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上,樱色的唇优美而饱满,骄矜而蛊惑人心的模样,即便是神仙,也是要为他折腰的,他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宋离,宋离也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所谓出宫看字,不过是一个借口,宋离总是会找各式各样的借口,从他的身边逃开,找寻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宋离是他的药,他离不开,离了便会疯,会死。
而宋离,怕他。
顾琛垂下眼睫,前世是他太急躁了,这次他会拿出所有的耐心。
走过长廊,忽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上书房就在眼前,他本不欲理会无聊的事端,却恰巧听到小五笨拙的辩解声。
脚步一顿,刚要转身,却有人比他速度更快,率先冲了出去。顾琛看着自己伴读略显急促的步伐,微眯起眼。
假山后,顾悠想要抢回自己的书袋,道:“这,这是给皇兄的,还我……”
有人轻嗤道:“真是个傻子,太子殿下岂会稀罕这些东西,西域此番进贡来的瓜果,除了太后的慈宁宫,和皇后的凤羲宫,其次就是东宫最多,剩下的才会分配到别的宫里,你莫不是当真以为自己比太子受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片刻后,顾贤阴鹜的嗓音响起:“本宫只问你一个问题,父皇最近因何频繁去庆和宫,说了,这就还你。”
顾悠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摇摇头,道:“三皇兄,你问父皇,他一定知道的。”
他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却刚好触到顾贤的逆鳞。因为最近庆宗帝明显疏远了兰贵妃母子,就连来上书房查验皇子功课,也不会如同先前那般格外照顾三皇子,宫里的人都隐隐有种预感,这兰贵妃母子只怕是要失宠了。
因此顾琛的建议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顾贤恨得咬牙切齿,他走上前,道:“你这是在嘲讽本宫?”
顾悠眨眨眼,他虽然知道嘲讽是什么意思,但并没有掌握这种高端的技能,只好无辜地摇摇头。
顾贤看着更来气,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傻子到底哪点讨人喜欢,怎么父皇忽然重视起他来,甚至为此忽视了他们母子二人。
他正待说什么,却忽然从假山后转出一个半大少年,却是越国公家的庶子,亦是如今的太子伴读。
莫怀安脸色一变,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莫怀轩没有理会他,朝在场的两位皇子各自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走到顾悠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人皆可以听清楚。
“五殿下,太子殿下四处找你,请随我去。”
顾悠抿抿唇,委屈地道:“可是,可是我的书袋,还没有拿回来。”
莫怀轩垂眸瞧着他扑闪的眼睫,那双眼睛当真是好看,就像琉璃掺了星光似的璀璨夺目,走神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转身走到嫡兄跟前,将他手里的书袋夺过。
莫怀安没有想到他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给自己脸面,抓住他的肩膀便要训斥,莫怀轩淡淡道:“上次在御花园发生的事,兄长是希望父亲和嫡母知道么。”
莫怀安脸皮一抖,讪讪缩回了手。莫怀轩便带着顾悠离去。
顾贤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岩石,“如今连小小伴读也敢不给本宫面子。”
顾琛就在不远处的凉亭,见顾悠小鸡仔似的跟在莫怀轩身后,小手紧紧揪着莫怀轩的衣角,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皇兄……”
见到信任的兄长,顾悠便把方才救了自己的英雄扔在了一边,献宝似的把自己的书袋打开,把里面的瓜果拿出来,一样一样数给顾琛看,“这是皇兄喜欢吃的,这个也是,还有这个……”
他在熟悉的人跟前说话还是很顺畅的,只是遇到陌生人,便会迟钝一些,但不妨碍交流。
顾琛点点头,道:“都是皇兄喜欢吃的,小五怎么知道的。”
顾悠甜甜笑起来,道:“上次西域使臣来的时候,父皇办品鉴大会,小五一直在看皇兄,有的水果皇兄吃得多,有的吃的少,有的没动,就知道哪些喜欢吃,哪些不喜欢吃了。”
顾琛挑眉,道:“这是一年前的事了,小五还记得。”
“记得的,皇兄的事小五都记得的。”顾悠认真地回答。
顾琛眉眼柔和了一些,他弟弟就是这样的孩子,不论是谁,只要对他好,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回报,只消给他一点恩惠,就能轻易得到他的真心相待。
他瞥向一旁的莫怀轩,曾经顾悠的真心就是这么被他骗走的,这次,他倒要瞧瞧,这人要如何骗走第二次。
莫怀轩垂首敛眉,好似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是手掌覆在方才顾悠揪过的那片衣角上。
第25章 教坏了
越国公府,一辆棕黑色马车缓缓停在侧门前,车夫唤了声“公子,到了”,蓝色帘幕掀开,莫怀轩从马车跳下,径直去了偏院。
一路遇见不少丫鬟小厮,见到他虽然不同于见到莫怀安那般处处小心,倒也有了几分恭谨。
这庶出的少爷虽然在府里不得宠,在外边却很是有几分本事,先是考进了泰安书院,给国公府大大挣了脸面,接着又做了太子伴读,还于五皇子有救命的恩情,如今五皇子正得圣上欢心,这日后还不是平步青云。
他这一争气,连带他母亲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他母亲秦氏乃是越国公的小妾,容貌是极美的,当年也是名满京城的舞姬,一曲霓裳舞不知迷倒了多少王臣公子,越国公见过一次后就迷了心,千方百计给人弄进了府里,很是宠爱了几年,后来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秦氏是个安分的性子,也不觉得怨恨,给大户人家做小妾,总要比流落风尘要好,若是她没被越国公相中,待名气一过,红颜褪去,少不得也和那些秦楼楚馆的姑娘一样,日日做皮肉买卖。
相比之下,自然是在这后宅里简朴度日更划算。
但做妾室也有做妾室的不好,比如她生下的孩儿,一出生便低人一等。大邱的嫡庶之分不似前朝那般严重,外人倒不会瞧不起,但继承家业的只能是嫡子,庶子只有叫人磋磨的份。
莫怀轩推开门,他母亲正在泡茶。
秦氏是典型的柔美娇弱的美人,穿着白锦缎子罗衫裙,胸中有几分算计,但凡能在国公爷面前露个脸,必然能讨得几日恩宠,这也是她在这后宅立足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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