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阿锦,因她当年怯懦顺从,平白遭受许多磨难,眼看这孩子一日日大了,像是从蜜糖罐子里捞出来,甜得叫人心都化了,可她心里的疼惜只增不减,只要能换得阿锦平安,她是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叶重晖默了默,也道:“母亲说得有理。”
虽然不愿承认,却也是事实,这几年若没有顾琛帮忙照看,他弟弟怕还在院子里将养身体,出不得门。
男孩跪趴在座椅上,上身伏在黄花梨木桌案上,委屈巴巴地道:“母亲,既然阿锦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那屋里是不是可以摆冰盆了,天气燥热,阿锦夜里总睡不着,眼看着都消瘦了呢。”
安氏最受不得儿子撒娇,让她生不出别的心思,只想一一满足了他。
但思及三年前,阿锦偷吃冰碗导致旧疾复发,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一年前的夏季,阿锦去他哥哥屋里蹭冰盆,结果又病了一场,惨痛的教训尚且历历在目,便是再不忍心,也不能应了他。
她为难道:“此事……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叶重锦见他母亲这里说不通,便转过头看老爷子,软声唤道:“爷爷~”
他这一声爷爷直把老爷子叫的心颤,老人家心里那个气啊,都怪那个不成器的不肖子,害他乖孙落到如今这田地,可骂归骂,原则问题却是不能碰的,他默默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水,装作没听到。
叶重锦便又唤道:“爷~爷~你不是最疼阿锦了么~”
这世上最煎熬的折磨怕就是此刻了,乖孙儿本就生得玉雪可爱,此时软下嗓音跟人撒娇,清亮的黑眸里盛着委屈,真真是要人命,叶老爷子刚入口的好茶顿时没了滋味,心里苦啊。
怕老爷子受不住儿子的强大攻势,安氏忙道:“父亲,今日想必您也累了,不如让儿媳送你回屋歇息吧。”
老爷子眼睛一亮,连连道:“好,好,老夫是有些累了,回屋歇息也好。”
说着两人如逃一般出了前厅,往寿康苑去了。叶重晖噗嗤一笑,他这祖父平日里最爱端着威严的架子,但每逢阿锦闹腾,他就变成了老小孩,幼稚得厉害。
趴在桌案上的男孩瞪着眼,片刻后摸摸自个儿水嫩的脸蛋,哼道:“我就这么吓人么,一个个跑得这么快,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叶重晖淡定围观弟弟发飙现场,反正不管阿锦怎么样,他都觉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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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明坤一家到了西院,刘管事正着人替他们收拾行李。
他们这种家世,虽说不是锦衣玉食,却绝不会短缺银钱,几箱行李里,多是诗文画册,瞧着穷,其实从当中随便抽出一册,便是名家字画,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食宿。
都说叶氏清贵,所谓清贵,便是品性清高傲然,却也不会被民生疾苦所为难。
比起相府的两兄弟,叶明坤这对儿女,才是真的不识生活艰难,活在诗情画意中的自在人。
叶安氏担忧儿女闯祸,私下请教刘管事,略一福身,道:“管事大人,不知这府中可有何禁忌,可否提点两句,妾身必定感激不尽。”
刘管事连忙侧身避开她的礼,惶恐道:“叶夫人莫要折煞老奴,有何问题只管问老奴便是,为人奴仆的,岂敢不答贵客之问。”
“只因妾身那两个孩儿不是安分的性子,怕惹了事端,使丞相与相爷夫人不喜。”
刘管事了然,这虽说是远亲,却已有许多年不曾联系,情分再深厚怕也要生疏了,这位夫人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他便恭谨道:“叶夫人不必担忧,丞相治下有方,府中奴仆皆守本分,有何难处只管吩咐我等即可。只是……这偌大的相府,有一处是禁区,便是小少爷的福宁院。先前您也见着小公子了,他素来开朗乖巧,全家人都宠爱着,就连老太爷也是爱若珍宝,视若命根,只是小公子他生来有体弱之症,大到出门游玩,小到入口的吃食,皆要慎之又慎,我们府中的人知道如何伺候,故而相安无事,但云哲少爷和若瑶小姐初来乍到,若是不小心……”
叶王氏连忙道:“您请放心,妾身必定约束两个孩儿,不准他们在小公子跟前胡闹。”
刘管事道:“如此老奴也可安心了。此外,还有一事,宫里的贵人偶尔会来府中探视小公子,朝堂上的事老奴不懂,故而不好多嘴,但私以为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便是——谨言慎行。”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尤其重,叶王氏面色一凛,虽然不知宫中的贵人是谁,却是下意识绷起脑中的弦,郑重道:“妾身多谢管事大人指教。”
她虽然早料到京城不比津州平静,却没料到内藏玄机,叫人心惊,往日也不曾听说相府与哪位皇室中人有牵扯,莫不是他们津州太偏远,抑或是这位贵人,保密做得太好。
送走了刘管事,叶王氏将此事告知叶明坤,道:“夫君,妾身的意思是,尽快将瑶儿的婚事定下,也好早日回津州,这相府并非久留之地。”
叶明坤却是笑着摆手道:“哪里就有你说得这样吓人,咱们不过是借住,少听少看,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便是,这天上还能下刀子不成。我与文翰堂弟数年未见,还想叙叙旧呢。”
叶王氏也不反驳,心里却是打定主意,早些把女儿婚事了结,回津州过她的逍遥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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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日头敛了火气,只留下一片橘色光辉,叶重锦总算又能回小木舟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船上,白皙的脚丫子伸在水里,用脚去划水,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叮咚声,不知何时,那船陷在茂盛的荷叶丛中,被阻拦了去路,他也懒得动弹。
“这夏天,要什么时候才过去啊……”
莲花池旁的凉亭之上,一白一黑两名少年正相互对峙,皆是眉目俊逸出尘,只是一个冷漠,一个深沉,黑衣少年瞥了眼船上的男孩,挑眉道:“你拦得住孤?”
叶重晖眯起狭长的眼眸,并不言语。
顾琛微勾起唇,转身跃入莲花池中,脚尖轻点水面的一朵淡粉莲花,池水散开一圈淡淡的波纹,转眼间已经到了对面的木舟之上,竟是施展了轻功。
船上的男孩淡淡睁开眼,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到来,只轻哼一声:“你又来气我哥哥。”
顾琛坐在他边上,闻言轻笑:“孤怕他都来不及,哪敢气他。”
第42章 试探
夕阳余晖中,池中碧叶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男孩仰躺在船上, 精致的脸蛋白皙胜雪, 微弯唇角,叫人感到岁月静好, 不忍打破此刻的安宁。
可惜顾琛没这等闲情逸致,他已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小孩, 想得紧,又靠得近了些, 关怀道:“药可按时吃了。”
叶重锦坐起身, 没精打采地伏在船沿,望着荷叶丛里的一株睡莲, 嘟囔道:“吃了,母亲每日亲自盯着我服下才肯罢休。原本要喝苦腥的药汁就很受罪了,如今又加一味药,还好那药丸味道不差,否则我必是要找你理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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