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肖氏给的丫鬟离去后,肖善芳就重理鬓发,关了窗扇、吹熄烛火,又半褪衣衫,倚到了榻上。四下里一片朦朦胧胧,叫谁也看不清她。
未几时,肖善芳便听到一道男子脚步声传来,顿时心底窃喜不已。她故作半寐姿态,不发一言。只听得门扇一开,一名高大男子便跨了进来。见肖善芳横在榻上,身子半露,那男子顿时脚步一阵迟疑。
肖善芳怕他反悔,立刻半带哭腔,道:“别走!”
果真,那男子停下了脚步。肖善芳见此招有效,立刻委委屈屈道:“有句话说得好,说是‘山有木兮木有枝’,不知下一句是什么?”
她知道沈庭远喜好舞文弄墨,便特地学来了这句话,想要一展才华。那男人沉吟一会儿,道:“未料到你也是个有文采的。……也罢,这些年只纳过一房姨娘。如若是你,想必夫人也不会多言。”说罢,便欺身而上。
肖善芳听他声音有异,不似沈庭远,心底顿时一愣。未等她反应过来,房门被倏忽踹开,外头灯火大亮,肖玉珠领着几个嬷嬷进来,大声嚷道:“嫂子!我就说这藏珠斋闹鬼,你还偏不信!方才我见着庭远侄儿朝这边来了,要是吓到可如何是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鬼怪有什么好怕的?弟妹特地千辛万苦跑来咱们大房,就是为了这鬼怪一事儿?”沈大夫人一副见怪不怪模样,从从容容地领着一干下人进来。
灯火骤明,肖玉珠满心窃喜,转过身去。下一秒,她的笑脸便僵住了。
但见那榻上肖善芳衣衫半褪,面上挂着未散羞红。而她身上则压着沈二老爷,腰带已解了半截。
此情此景,可谓是与肖玉珠的想象相差甚远。本应在此处的沈庭远去向不明,她的夫君却在这儿。
沈大夫人见状,冷笑道:“什么妖魔鬼怪?原来是二弟在此。”她扫一眼满面涨红、几欲尖叫的肖善芳,悠悠道,“这不是肖姑娘?我记得弟妹最爱重这丫头,可不能薄待了她。既然她跟了二弟,那嫂子就替你做个主,让她做个贵妾,也去伺候二弟罢。”
说罢,沈大夫人领着一干下人飘然而去。
待沈大夫人走了,肖玉珠才回过神来。她陡然摔了手里灯笼,又怒又骂,冲上去便抽了肖善芳一巴掌:“我早该知道你是个野心大的!叫你去勾引那沈庭远,你阴奉阳违,反而趁机偷偷摸摸勾引我家老爷!”
肖善芳捂着脸,涕泪横流,哭叫道:“姑姑!真不是善芳做的!善芳不知情啊!”
只可惜无论肖善芳如何解释,肖玉珠都听不进去。如今沈二老爷与肖善芳在此被所有人撞了个正着,又是宽衣解带、同卧一榻这般情状,任凭楚国再如何国风开放,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此事过去。这肖善芳,是必然要做个妾了。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二老爷见肖氏怒极模样,不悦道:“她好歹也是你远房侄女,你这般不留情面,像什么样子?”
“什么远房侄女?”肖玉珠悔不当初,“不过是早几十年就分了家的外人罢了!除了都姓肖,一点儿干系都不曾有!”
然而,现在说这样的话,却是已经晚了。
待二房这几个人回去后,沈大夫人心底恶心这肖氏的下作手段,立刻叫了匠人来,要在那大房与二房间砌一道严严实实的墙,最好只留下一扇挂了大锁的门。这一回,沈大老爷终于没再反对,默许让沈大夫人这般做了。
沈大夫人虽叫来了匠人,心底还是不解气,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这双儿女,便是抛掉了安国公府的荣华,也要找个机会与这二房分家。一家子乌烟瘴气,谁知道日后会做出什么些来!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沈大夫人既要出手,那肖善芳的事儿必然会被处理的稳稳妥妥。沈兰池不用操心此事,哄了母亲小半时辰,终于得空能去灯会上看一看。
她是有私心的——最好,去那灯会上,能找到沈庭远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前世,兄长沈庭远奉父母之命,订下了一位宋姓千金。这位宋小姐出身将门,父亲与镇南王交情深厚,有出生入死之谊。沈家大房让沈庭远与她订婚,也是看上了那宋将军在军中的赫赫声望。
那时,陛下与太子皆对沈家宠信非常,安国公府顺风顺水,被这富贵繁荣迷花了眼,他们都未曾料到,又或说不愿去料到,楚帝与陆兆业的礼遇之下,实则藏着杀心。
那宋家女叫什么,沈兰池不大记得了,她只知道那宋家女生的不错,有张惹人怜爱的脸。
娶宋家女,必会招致楚帝猜疑。说实话,沈兰池并不希望兄长重蹈覆辙。
……虽说那位宋姑娘确实长得对她胃口,容貌标致。
哎,这种话不能想,不可想,不应想。色字头上,一把刀。
若是兄长自己有了心上人,那一切都好办多了。如她这样原本的“太子妃”都可以甩手不干,想必兄长甩脱一桩婚事也并不难办。
沈兰池出家门时,灯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分。
月上柳梢,新月一道弯勾;满街皆是人影,隐隐绰绰,嬉声不绝于耳。沿街摊贩起伏吆喝,蒸糕果饼的香甜逸满街头。飞起的屋角下垂着一溜儿的大红灯笼,倩宫纱里裁出一整圈话本人像来,风一吹,便似一道道转鹭灯似的。
沈兰池带着个丫鬟,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四处张望着。
放眼望去,脑门儿连着发髻,脚跟接着脚跟。灯笼光一照,满街的人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点儿都看不清轮廓。沈兰池只得艰难地辨别着衣衫,来寻找她那可能出现的大哥。
肩旁路人相继而过,欢笑声传入她耳中。走着走着,她便回忆起从前和陆麒阳一道来这灯会时的景象了。
“你知道么?要是将陛下的头发拔了,放到这灯芯里烧,真龙之气就会保佑这盏灯长明不灭!”
“当真?”
“当真!你明天就去拔拔看。你长得这么漂亮,陛下一定不会生气。”
“还是算了罢,太子哥哥会生气的。他气死了不要紧,我做不成皇后,那可是一件大事儿!”
从前童言无忌时,说的话已是如此没心没肺。
沈兰池一想起少时的自己,便不由露出轻笑。
“傻笑什么?”
忽而间,她听得身旁有人如是问道。
沈兰池侧身一望,见陆麒阳站在巷口,手里提着盏傻兮兮的兔子灯,那兔子脸上还画着两大坨红晕,比牡丹花还要红些。街上一盏一盏的灯溢出晕黄的光来,映得他眉目生温。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啊……”沈兰池指一指他手里那盏兔子灯,道,“要是将陛下的头发拔了,放到这灯芯里烧,真龙之气就会保佑这盏灯长明不灭,烧到明年呢。”
“……”陆麒阳默了一会儿,把那盏兔子灯塞到她手里,道,“你来晚了这么久,还有闲心骗小爷玩儿?险些以为你要爽约,白让小爷吹了半个时辰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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